他这个鬼样子,越狱不太像话。
等到早餐上桌,母亲絮絮叨叨了会儿,说让他把屋子收拾收拾,然后说回给他班主任打电话。
“给你请个长假,到高考再去。如果需要什么资料,我跑一趟学校给你拿,反正现在你妹妹也不用我操心了,我就单单守着你。”
杨声低头咬着糖沁蛋,流心的蛋液烫得他舌尖疼。
许是他一直沉默不语,母亲拍了拍桌子:“说话。”
杨声摇摇头,指了指喉咙。
“好,你跟我使气嘛!我让你跟我使气!”母亲似乎忘记他确实嗓子坏了的事实,一把掀翻了他的面碗。
汤汁和面条撒了一桌子,还好刚刚把糖沁蛋吃了,减少了一定的浪费。
杨声起身,去厨房拿了抹布,再把垃圾桶踢踏过来。
母亲呆坐在椅子上,看他把面条仔细扫进垃圾桶,不多时竟低声啜泣着:“我这辈子是遭了什么孽啊?”
杨声说不出话,也无法回答她。
把碗送去厨房,想了想还是洗干净,放好。
再把打湿的纱布拆解,扔掉。
指甲留下的血痕凝结了浅浅的壳,他拢了拢手指,有点痒,有点疼。
今天只能继续背书了,反正内容够多够丰富,也不容易背得腻烦。
临近中午,母亲给老陆打去电话,他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装作木头人默默地听。
“我也知道跟班复习要比自己复习好,但是老师,他身体真的也扛不住去学校。”
“对,突然就生病了,医生说要静养,他现在喉咙还说不出话。”
“模拟考试……模拟考试我再跟他爸爸商量下吧,看能不能让他过去学校。嗯嗯,模拟考很重要,我知道,知道。”
母亲知道很多事情,说什么都是知道知道。
但她向来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向来只会坚持她所知道的“真理”。
杨声劝服不了她,甚至劝说都成了一种罪恶。
因为他生来就对她不起,他没有资格向她再要求什么。
因为她是他母亲。
“谢谢陆老师,这些年,杨声也劳烦您费心了。”
电话被挂断,杨声等来对自己最后的判决。
“你看看你这样子。”母亲叹息道,“恨我呢,怨我呢,还是继续看不起我呢?”
杨声指了指嗓子,拒绝回答。
他不恨不怨,也没有看不起。
他只是不再想这样的问题,内心荒芜死寂。
那里曾经开满鲜花,不过鲜花是难以侍弄的精灵,一经风吹雨打,就凋谢得无影无踪。
“杨声他妈妈给他请了长假,说到高考了再让他来学校,不过尚元也在争取让她答应杨声去参加高考前的模拟考。”
“你别担心,至少你父母没那么狠心。”
夏藏迅速地读完陆老板的来讯,不自觉冷笑一下,想着夏满没叫杨声退学,那他就得感恩戴德了?
照目前的情况看,夏满应该把杨声送去了某个地方关着。
夏满在云山县的房产,除了他们住的这一处,那就只有老房子了。
他应该不会脑子抽筋,把杨声送去邻县或是主城。
山高路远,没有必要。
谢过陆老板的传信,夏藏可算提起些精神,从床上翻下来,拧开门出去。
夏满和夏桐排排坐着看电视,茶几上放着昨天买来的零食。
夏藏挑了两个果酱面包,坐到茶几边,撕开包装袋一口一口地吃。
末了再给自己弄了杯温水灌下去,饱了。
死不了。
“我今天回学校。”夏藏说。
“你们不是初七才开学吗?”夏满调低了电视的音量。
“你觉得我能在家里活着到初七吗?”夏藏反问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出去找杨声。”夏满皱了眉。
“那你真是好聪明。”夏藏给他鼓了个掌,“竟然一眼就看穿我的居心不轨哦。”
“莫给老子阴阳怪气的。”夏满沉声怒道,夏桐坐他旁边眼睛亮亮地看电视,估计他也要为女儿收敛些。
“你要不放心,可以跟我一块去。”夏藏说,拨了拨垂到眼睫的纱布线头,“正好你也可以看看,我这两年住的是什么地方。”
夏满哼哼了半天,没给他个答复。
夏藏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反正夏满总归是要让他回去上学的。
他现在提一提,不过是激将法罢了。
“至少要过完这个年。”夏满开了口,“到初三了我再送你去学校。”
看吧,上钩了。
夏藏面上并不回应什么,他只是又探手拿了只草莓馅儿的果酱面包。
这会儿电视正在打广告,他撕包装的动静惹来了夏桐滴溜溜的眼睛。
也是黑眼睛呢,和杨声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