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珠没留意两人的动作。
她正垂眸,极认真地端视白剑。
此剑色白而细长,初初触手便觉冷意彻骨。此刻冷意尽消,取而代之的是灼热到发烫的温度,很有些不寻常。
见状,拂珠沉吟一瞬,还是选择拔剑。
“锵。”
拂珠速度不快,因此这出鞘声也不响亮。
然此番动静,还是惹得殿内其余人皆望了过来。
只见白剑缓缓出鞘,剑光刹那四溢,明耀得需抬袖遮挡。待到适应了,重新看去,便觉与以往不同,这回的白剑剑身并非认知中的白,而是截然相反的赤红颜色。
仿佛刚刚溅上的热血,那赤红蜿蜒流动着,连带原本雪亮的剑光都沾染上一层淡淡薄红。
直至最后一点剑光也染了红,剑意终于开始凝聚。
同样的,速度也不快。
可观望间,众人只觉殿内空气像被什么给吞噬了般,令他们骤然生出呼吸困难之感。不过无人提出疑惑,更无人离开主殿,他们只感受着那剑意慢慢的,慢慢的,彻底展现出来。
锋芒初露。
峥嵘初现。
那是种暴烈的、一往无前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好玄妙的剑意。”
宋如鹤低语,素来平静的眸中此刻满是惊艳。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不再是白剑的白剑,赞叹道:“堪为我此生所见最刚烈,也最霸道之意。”
洛夷川应道:“你是没看前几日万音宗比试的留影石,拂珠师妹只用她那把凡剑,就将所有同门打得落花流水,十分精彩。我那时就想,凡剑都能被她用到这等境地,换作灵剑,又当如何?”
想来殿下也这么觉得吧?
否则何必亲自给他送谢礼,还专门点明是替拂珠送的。
这俨然是已经认准拂珠了。
思及于此,洛夷川望着拂珠的目光半是赞赏,也半是亲切,不出意外,以后就是自家人了。
不过……
“拂珠师妹再过不久就该结丹了吧,”洛夷川道,“她怎么还没本命灵剑?”
像他们家殿下在凌云宗担任的九剑峰守剑长老,以前任此位者,守的乃是殿下父亲那把神剑。殿下父亲所在之地为剑冢,剑冢每半年一开,初入筑基期的弟子会由九剑峰统一安排入内,找寻适合自己的灵剑。
这样的传统,原先只凌云九剑有。
后来凌云九剑壮大,蓬莱其余宗门跟风,也定下但凡修炼至筑基期,皆可前往宗内剑冢剑池之类,找寻与自己有缘的灵剑的规定。
万音宗同样于前几年招收剑修天才时,新增了这么条门规。
可眼看拂珠已经筑基巅峰,她居然还在用凡剑?
尽管明知那把凡剑对拂珠而言必有特殊意义,但凡剑就是凡剑,连最简单的显露剑意都做不到,还谈何动用更加高深的剑术,恐怕刚用就承受不住,直接断裂。
“她想要的剑不在这。”宋如鹤道。
洛夷川道:“她想要什么剑?”
首先排除殿下。
昨日他就看出她对殿下没什么兴趣。
其次排除《名剑录》上的。
方才他们聊起《名剑录》,也没见她表现出多大兴趣。
再者排除……
等等。
拂珠师妹似乎有道号?
“莫非……”
听洛夷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宋如鹤投来视线。
洛夷川嘴唇未动,竟是半道改成传音:“莫非,她想要的,是乱琼剑?”
宋如鹤没回应。
这种话,不是她能回应的。
好在洛夷川也不需要她回应。
他说完自己的猜测就停止传音,重新看向拂珠。
此时拂珠仍在端视白剑。
她仔细感受着白剑散发出来的剑意。
前世她奉行剑走偏锋,剑意暴烈,换作此世,她在第一次拿起剑时,感知到熟悉的暴烈,她只道剑意如故,不承想,最本质的暴烈确实依旧,可别的却都变了。
这般赤红颜色,哪里像雪?
这分明是血。
只有血才是滚烫的。
也只有血,才能有如此绝决。
这血无非是在告诉她,过去的早已过去,可以缅怀,可以追思,但无需留恋。
凝碧道君已是过去。
乱琼碎玉,也是过去。
她既得新生,便该往前看,向前走,一如她的剑意,正因一往无前,故能所向披靡。
剑者,宁折不弯。
“当!”
随着拂珠屈指轻叩,赤红剑身发出道清脆鸣响。
这鸣响有如九天仙音,绕梁不绝,惊动了周遭众人的同时,也惊动了楚秋水,更惊动了某处洞府中正闭目打坐的乌致。
乌致倏然睁眼。
下意识的,他喃喃唤了句凝碧。
同一时刻,楚秋水也在心中道了句凝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