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人亦向齐伟均处蹿去。
齐伟均丝毫不乱,向后一倒,以座椅挡了二人攻势,自己再纵身跳起,手里已多了把刀,精光四射地劈来!
刀光寒,直奔小柳。
小柳刚把桌腿一挥,忽听徐伯人沉声道:“我来。”——语气中竟莫名欣欣然?
——不久之后,小柳就明白了这种“欣欣然”的意思。
徐伯人桌腿对上了齐伟均的刀。
刀斫,四方桌腿竖着,循木纹而劈,斜斜劈掉一半,徐伯人手里剩一条带尖略扁一侧锐利的硬木。
而刀势只不过略一受挫,立刻又是一招,拦腰横断。
徐伯人右手一颠,将硬木锐利的一侧翻转向下,握紧,眼看齐伟均刀尖已至腰间,自己胸腹向内一缩,身子随刀势而走,半途稍许纵跃,右手一挥,硬木正扫中齐伟均持刀手腕!
齐伟均幸得经过不少风浪,见机,刀势半路随之一变,钢刀并未脱手:“你竟用‘雁翎刀廿四式’的‘饥雁掠食’?”说话时,钢刀竟也找上徐伯人右腕。
徐伯人不答,硬木往回一搠,侧身躲闪的同时,“柳叶刀”中一招“风卷柳絮”从自己面前削过,直奔齐伟均咽喉时,转成“五虎断门刀”之“黑虎掏心”,硬木一低换实为虚,径扎齐伟均胸口。
在他手中,一条硬木已经成了“刀”!还用此“刀”,刹那间使出三种不同路数的刀式!
齐伟均已经不敢小觑眼前少年,一皱眉,钢刀改缠硬木。
木材毕竟敌不过钢铁之利,徐伯人不敢硬碰,改使“缠丝刀”,眼角瞥见箭雨已止,水仙小红双双回转,小柳笑嘻嘻迎上招架,心里不由涌上种奇异感觉。
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只觉十分得心应手、随心所欲、心到神知心领神会心旷神怡。
徐伯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只好又不由微微一笑。
笑容悠然,然而莫名其妙。
小柳恰在此时叫道:“喂,白板,你没打算拖很久吧?”
——的确不能耽搁太久。徐伯人手里硬木一摆,刀势顿变。
他又迎上了钢刀刀锋!
硬木生生削去大半,一个角已极为尖锐,徐伯人一矮身,似锥硬木反持,往齐伟均肘下一横,趁其持刀手臂被格而无法沉肩之际,自己一抓其腕脉,蓦地反折,即刻夺过了刀!
齐伟均一下怔住:“你……我听说过这一招,已经知道你师承了!你的刀呢?”冷笑。
被他这么一问,徐伯人也怔住,脸上又露出迟疑神色。
——我……还不是……是么?
——要不要?决定没有?为什么?
“白板,打了半天,你还干不干正经事?把刀压他脖子上试试!”小柳见他迟疑,忙出声提醒。
这句话正好缓了缓徐伯人的困扰,齐伟均终于开口:“你要是说出和刁庆的渊源,我便如你所愿。”盯着徐伯人。
徐伯人沉默片刻,道:“我的功夫,学自他老人家。”
这十个字,说得很费功夫。
小柳,就在他沉默和说话的时候,一直注目他的表情。
水仙和小红也早停手,闻言对视一眼。
听齐伟均又问:“你知道我刀法么?”
徐伯人道:“结客刀。”
齐伟均大笑:“你看得出结客刀,说的话更不会假——随我来。”
穿过院子,总该轮到见一见白汗巾了罢,徐伯人偶尔还有一二分恍惚,小柳却和水仙小红,一递一句说笑起来。
一直走到花园瀑布假山前,齐伟均停步:“两位少侠,请少待。”他扳动三块石头、两个树桩、又伸手在瀑布里拧了几下。
瀑布渐渐断流,露出两块异常光滑的大石,一左一右紧闭如门扉。齐伟均揿动大石角落,石门缓缓向里开启,徐伯人看到里面梯级向下。
水仙道:“容妾身通报,准备迎接。”说罢,带了小红,提灯笼拾级而下,不久黑暗中渐渐明亮,想是二人一边行去,一边将灯火点燃。
三个人在上面,静静等候。
等候即将揭晓的答案。
6、第二章试探(3)
徐伯人依然沉吟。月光皎洁,月下这少年风姿如月,小柳从侧面看着看着,忽地噗哧一笑,笑声打破沉静。
徐伯人这才举目一望,小柳笑容未敛地,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这句话来得不明不白,徐伯人不知所云,但目光锐利,一眼扫到站立小柳身侧的齐伟均,就见对方瞳孔霎时间收缩了一下!
虽然只是借着月光,徐伯人还是敢肯定,齐伟均瞳孔的确一下子收缩——必定有事隐瞒!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等以后再向小柳解释罢,小柳这话是何用意,他知道了什么,也以后再问。
徐伯人刚打定主意,齐伟均正好道:“水仙怎还不上来?待我去催催她们,莫要出什么意外才好。”言语有些匆忙。
徐伯人心神一凛:对方分明是找借口离开。
“不……”甫开口,小柳却抢在他前面,笑:“请便,请便。”
“等等!”齐伟均抬腿欲下,徐伯人连忙又叫住他。
——小柳,这里有诈,千万别和我争执,千万!
出乎意料,小柳一点拌嘴或惊讶的表情都没有,流利接口道:“——请便,不过我们就跟在阁下身后,不麻烦几位再上来一趟了。”
“这个嘛……”齐伟均笑容有点僵硬。
——破绽愈发明显。徐伯人暗忖,蓦地向齐伟均出手。齐伟均一惊,扬手格住:“你——”孰料颈后一痛,以他的本事,与徐伯人交手数招并非难事,而对暗算却始料不及。
徐伯人更不怠慢,往前补了一掌,斜击齐伟均软肋之上,齐伟均倒地。
他身后,小柳对着自己掌缘吹了吹气:“干得不错?”笑嘻嘻问徐伯人。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动手,恰成夹击之势。
徐伯人看着小柳,忽然想起两个字:
默契。
记得不久前,和师父练过刀后,师父喝得大醉,舞起一段狂刀,雄壮豪迈。徐伯人在旁看,不觉诵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刀风息,刀止,师父望着手中剑刀,喃喃说了两个字:
——默契。
他像是给徐伯人解释,又仿佛自言自语:“就是两个人同做一件事时,你知道他在想什么、会干什么,他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会干什么,你此我彼,没个冲突,又不是各自为政、毫不相干,而是长短互补,最后就能把那件事干得干净漂亮。”说着,笑笑,又挥了挥刀。
“刚才的狂刀刀意,就来自你所诵三句诗……”顿一顿,声音中有些仿佛微笑的轻柔,“有人,也这么诵过。”他将手伸到怀里,颇为珍重地取出仔细折叠过的丝巾。
——徐伯人就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白色汗巾。
师父抖开了那白色丝绸,那轻云般的白汗巾,抖开了盈手的洁白月光。师父凝视白汗巾的眼神如此专注而复杂,狂热而迷惘。
徐伯人从未见过师父这样的眼神,徐伯人不懂。
他只见师父苦笑,举起白汗巾,白汗巾在夜风中飘,师父始终注目,随后合上双眼,表情五味杂陈。
徐伯人记住了白汗巾的样子,但还是不懂师父的表情。
“伯人,”师父唤他,唤他时一把将汗巾塞入怀中,语气失了平时的轻松,也不似教导他时那般严厉。
“我不用什么武林正义江湖责任之类的话压你,只……”
“——喂!”
蓦然惊觉,自己想到什么地方了?!
幸亏小柳“喂”他一声, “下一步?”徐伯人回神,问。
“你说呢?”小柳提起齐伟均,还是笑嘻嘻的,反问。
“你怎会出手?也看出这里有诈么?”徐伯人忍不住问。
“相信你啰。”小柳大剌剌回答。
“你不知我所为何事,就相信?”徐伯人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