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一听这话,泪珠儿争着滚出眼眶:“呜呜……”
“别、别哭,”一把从怀中掏出许多花花绿绿的纸张,“看我把它弄好——”
纸张糊上骨架,小女孩破涕为笑:“大哥哥,你真好!”
白衣孩子愣了愣:“哦?呵呵……好啦,我走了。”
小女孩对这个笑容如阳光的大孩子,颇有些依依不舍:“你明天还来么?”
孩子摇摇头:“我到这里拜访个人,已经见过了,就回去。你有事?”
“嗯,你修好了我的风筝,我要报答你,一定要!”小女孩认真地道。
孩子微笑:“这只不过是一点小事,用不着……”
“不、不行!”小女孩坚持得几乎固执,“师父教我,一定要报答别人!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孩子漆黑的眉下,一双灵动眸子转了转:“不会吧,如果我要你嫁给我呢,你也同意?”
不懂事的小女孩大力点头:“好,一言为定!”
孩子一惊,连连摆手:“说着玩的,小妹妹你千万别当真——”
小女孩不高兴地打断:“你怎么能反悔?你要是反悔,就是说话不算话,我叫师父来教训你!”
“你……师父?”
“哼,你没看见这里全是柳树?我师父是百柳林的李夫人——怎么样,怕了吧?来,钩手指!”小指在孩子尾指一碰,“说定了!”
“李夫人啊……”孩子笑了。
李夫人,百柳林。
擅:燕婉剑法。
江湖行走,常女扮男装,甚至不少人以为“他”姓“李”名“夫人”。
李夫人就在前山,一身儒服。
看见小女孩兴冲冲奔来,不禁笑道:“丫头,又到哪里疯去了?”
小女孩举起风筝:“师父你看!一个大哥哥帮我修好的。”
李夫人一见就一惊:“丫头,说来听听?”
小女孩“得意洋洋”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说到最后时,李夫人沉思片刻,哑然失笑。
“这孩子……有趣。”
——风筝纸俨然是一张张百两千两的银票!
…………
翠羽儿一下子坐起来——今早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可恶!”
她早就后悔,后悔死了,自己当时怎就那么笨,那么不依不饶!
天哪……她才不要因为这么点事就嫁出去呢。翠羽儿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童言无忌,小时不懂事,做事太急……坏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怔了一下,才想起昨晚的事,又听见幔帐外有响动。拉开帐子,一个人背对她坐在桌边,饭菜香味扑鼻。
翠大小姐俏容登时沉了下来:“大胆狂徒!”枕畔抽出白剑,银光通灵般直射对方后心。
射手,百步穿杨;箭靶,十步以内。
白剑轻盈而迅速地,如同穿破一张窗纸,很轻很轻一声过后,肌肉已穿透了一个孔。
剑身发沉。
一个声音,充满痛苦地道:“姑娘家家的,起这么晚不说,还要用剑抢东西吃,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白剑上,半只肘花。
桌前人转过身来,正是小柳,看她一眼立刻转过头。
“我说,你想吃就开口说嘛,不至于衣冠不整就出来见我吧。”
“出、出去!”翠羽儿好窘。
小柳耸耸肩:“行,快点。”走开。
片刻后,翠羽儿打开门。
谁知,倚在门口的小柳进门来,一张嘴就让她吓了一跳:
“准备好了,娘子?”
最后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谁是你娘子!”翠羽儿不禁大怒,“今天一定要你尝尝燕婉剑法的厉害!”
她举剑便刺,然而——小柳已自袖内,掏出一张色彩斑斓的纸,展开。
他的表情很小心很小心,动作很慢很慢。
翠羽儿喉咙里似乎被人塞进一整只大馒头,也很小心,很慢地,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那看上去宛如一只沙燕的纸。
风筝纸。
翠羽儿说话都很困难:“你从——哪里得到的?”
小柳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笑着道:“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你。”
“——不、不可能!”这风筝纸后来师父保管的,怎么会……
“既然你已经认出,就不用解释了吧,呵呵。”小柳笑,“我说娘子……”
“我才不要嫁给你!”翠羽儿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僵住,倏地叫出一声。
小柳的反应倒是很平静:“为什么?”
“为什么?不、不、无论如何都不行!无赖!趁人之危!小人!要挟……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都比你强,嫁谁也不会嫁给你!”翠羽儿越说越激动,慌乱中口不择言,却被小柳抓住把柄:“原来如此——你嫁别人也不嫁我是不是?”
“是又怎样?”翠羽儿气冲冲质问。
没想到小柳慢条斯理地道:“其实我也根本没打算找个凶女人当老婆,你要嫁的人是我六哥。”
嘎——
翠羽儿完完全全定住:“六、六哥?”
小柳道:“当然,他可是花了一万二千三百两银票才让你满意的。你刚才不是又说除了我嫁谁都行么?我六哥绝对比你想象中优秀得多——看,他在那里。”
窗开着,正对阳光明媚,暖风融融。
阳光下,暖风中,一袭白衣飘。
长身玉立,举止那么得体,笑容那么温和,青年向她颔首示意。
这么英俊潇洒的人,当然很得女孩子欢心。
翠羽儿忍不住发出轻轻一声赞叹,目光迷离,徘徊在青年俊朗面容。
青年微微一笑,又对小柳也一笑,飘然离开。
小柳才道:“翠姑娘,中意了罢?”
翠羽儿浑若未觉,小柳又问一遍之后,目光才凝聚一处:“我……我……”
她清清楚楚听见自己说:“不。”
“不?!”小柳腾地跳了起来,仿佛眼前突然出现个怪物。
连翠羽儿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面对如此出类拔萃的人仍说出那个字?她应该很高兴并很羞涩——至少也要脸红一下——地点头同意才对,可现在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翠羽儿还不到十八,翠羽儿今后大半生不要浪费在小楼上、庭院中、相夫教子。翠羽儿只想自己闯闯江湖,自由自在活着,为自己活,不被别人从身体上、从心里约束住——即使对方如此玉树临风。
这想法的确与大多数女孩子不一样。
可惜不管她怎么想,眼前这事却是非得先应付不可。
——更可惜,她刚才“信誓旦旦”,现下还有什么理由可说?
“不嫁,就不嫁。”
小柳坏笑:“我六哥哪点不好?模样你是见了,文采武艺你不信么?那时就能冲到湖心给你拿风筝,武功不会差吧?他还写得一笔好字,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你日后自会知道。他哪点配不上你?”
“就是大罗金仙,我也不嫁!”
小柳眯起眼睛。
翠羽儿没好气地道:“他千好万好,我不嫁,你能把我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斜眼偷眄那扇窗。
小柳满不在乎伸个懒腰:“我又能把你怎样?不过是等喝喜酒而已——”
翠羽儿剑光又起:“你走开!”欲夺门而出。
小柳让过白剑,挡在门口:“想跑?”
翠羽儿早料他这一步,自己急转身,“嗖”钻出窗子——且慢!
足底一阵酸麻,不由失了重心,跌倒。
“这么急着找我六哥啊,不必了,他今天也是顺路经过。想不到你挺心急的嘛。”
小柳的笑如同恶魔。
翠羽儿真是气极:“有本事,杀了我吧!我死也不同意!”
合上秀目,挺起颈子,模样宛如宁可凋零也不愿被人采去的芙蓉。
“有趣……”小柳呵呵笑道,“就这么着也没多大意思,不如我们赌一赌。你先动身,一盏茶过后我去追你,追不上的话,婚约取消,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