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娘,你受伤了?”徐伯人觉得不对劲。
“恩人,我没事。”仲雨轻轻摇头。
“嗯……直接叫我徐伯人好了……”徐伯人忙道。
“‘徐大哥’,小女子这样称呼可以么?”仲雨微笑。
“嗯嗯,行。”徐伯人便走向唐三,拾了花锄,扬起——
“大哥、大哥饶命!”唐三的嗓子都岔了音。
锄落。
泥土纷飞。
徐伯人把唐三掘了出来,连束缚也一并解开。
手足都压得麻木,唐三活动一下,看看少年体格,又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了。刚想改换嘴脸,徐伯人俯身,连同地上包袱皮一起,拿过剑刀——唐三看看又宽又长又厚重的“古剑”,暗暗吞了口唾沫,把“不讲理”三个字悄悄忍回去。
——这小子看着跟那妞一样,不就是个小白脸嘛,这剑是他的?不妙不妙,不如溜掉……不过看他缠着绷带,受伤的人,应该好对付。
唐三想着,故意跪在徐伯人面前:“多谢大哥饶命,感激不尽!”一个头磕了下去。
“起来……”徐伯人手里扎着剑刀包裹,单手去扶。
唐三手足不太听使唤,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跪下时,也就在小腿旁边。
小腿上绑着一把匕首,他猛地伸手拔出,对着徐伯人咽喉就捅!
仲雨已经上车,拉开帘子张望,失声惊呼:“小心——”喊完“心”字,只见徐伯人姿势好像一低,匕首已经刺了进去。
仲雨大吃一惊:“徐大哥,你没事吧?”连忙向车下走去。
然而却是唐三松开手,磕头不止:“大侠、大侠!我该死、该死!”
原先为讨好徐伯人而称呼的“大哥”,已经换成了“大侠”。
实在是邪门!他本以为一击即中,但不知怎的这匕首竟到了对方口中,还被牢牢咬住,抽都抽不回来。
徐伯人用空着的手拿下口中匕首,忙开口:“徐姑娘,尽管放心——匕首的鞘呢?”
唐三忙解下,双手奉上,心里暗暗叫苦。
徐伯人将匕首还鞘;“徐姑娘……这个……你拿着防身……”交给仲雨。
仲雨见他无事,这才安心下来,接过短匕。徐伯人不经意触到她指尖,指尖冰凉。
但是徐伯人脑中却像“腾”地升起一团火!
“唐三,你赶车,沿来路回去。”自己坐在副座上。
唐三不敢不从。
如此一番折腾,傍晚也已经过去,林中天黑得更快,徐伯人点起风灯,赶车慢慢寻找。
过了不多时,原本就痛的头忽然更疼了,似乎听见远远的哭声——还是女人的哭泣,看仲雨和唐三毫无觉察,似乎都听不见,而自己一头疼起来,想听不清楚都难。
伤口、剑刀、“色”……师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徐伯人让唐三把骡车赶往哭声传来的方向。
隔了半刻,脚步声近,是个中年仆妇:“可看见人了……唉哟,咱活不了了!您可得救救咱……”
“李妈妈?”仲雨闻声,探头唤道,“李妈妈,我在这里。”
“啊?小姐!咱还以为再也找不见您了,唉哟您不知道,咱都快急死了!那个挨千刀的——小姐,您这身子怎么还坐在外头、穿成这样?外头多寒呐……”她迷惑望着徐伯人,一脸不解。
徐伯人这才解释:“李妈妈,你认错了,徐姑娘在车内,详情一问便知……嗯,先上来,不必害怕……嗯……”又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仲雨道:“李妈妈,您受惊了,我在这里,徐大哥是我救命恩人。”李妈听了,将徐伯人上下仔细看了一看,这才忙不迭地跪下磕头:“恩人,恩人!咱眼神不好,人都老糊涂了,恩人千万别见怪。多谢恩人救咱家小姐,这个大恩咱不知道怎么报,恩人就先受咱几个头吧!”说着,“碰碰”磕头。
徐伯人赶紧跳下车把她拉起来——奇怪,这次头痛是脑中先抽一下,晕一忽,隔一阵再抽一下,再晕一忽,难道人不同,头痛头晕也不相同么?还有,这两次都比遇上楚妃妃时候轻,是因为伤口不流血的缘故么?
正自不解,李妈看清了唐三:“你是……挨千刀的!好你个不知死活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打咱!还想打咱家小姐的主意!咱家今天打死你,打死你!”一顿老拳。
徐伯人在旁边,唐三便不敢还手,还是仲雨劝道:“李妈妈,快进来吧,先歇歇身子。”“哼,咱老早醒了就开始找,嗓子哑了,腰腿也快折了,急得都快上吊了!”李妈到也听话,赶紧进了车厢,问长问短,嘘寒问暖,仲雨低低回答,渐渐李妈声音也低了下去。
18、第一章失坟茔竟日愁侠少;求庇护顷刻惊佳人(3)
继续驾车寻找,徐伯人一双夜眼,终于在草丛凌乱间发现条痕迹,正是已经无力挣扎的车把式。
绑绳松开,先不顾道谢,过去就给唐三当胸一拳,扭着他非要告官,唐三呜呜求饶。车把式连骂带打折腾了好一阵子,自己也没力气了,这才谢过徐伯人,问明车中主仆二人平安,便向徐伯人道:“小恩公,天已经晚了,大家怎么办?”
徐伯人想想,嘱车把式将车子赶到就近住宿所在。唐三见无人注意自己,心想不如趁着天黑悄悄溜走,脚下便往车后悄悄移动。
孰料徐伯人背后仿佛生了眼睛:“你要走?”
唐三不由一怔,听徐伯人没再开口,车把式却转身,向他扬起手中鞭子。
“我、我这不是没走吗……”唐三嗫嚅。
徐伯人却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徐……姑娘,可否容在路上……多耽搁一下?”回头低声问。
——他不放心离开,也怕主仆二人疲累,可是这边有个唐三,还是先解决的好。
只听仲雨在内低低应道:“徐大哥尽管去,小女子车中干粮衣被等物俱全,无妨。”
似乎知道徐伯人在想什么。
徐伯人指着道旁,树林深处,对唐三道:“进去。”
唐三脸色顿时白了。
“大、大侠,你、你要在那里……杀了我?”声音颤抖。
徐伯人淡淡答:“进去再说。”伸手一推,唐三比他高大,但一下就是个趔趄,心里着实害怕,不敢不从,往黑暗处走去。
徐伯人方欲跟上,忽听仲雨唤他“徐大哥——”忙转身;“徐姑娘,有什么不妥?”
“徐大哥,适才见赐的衣裳,忘记归还。夜晚风凉,小女子疏忽了。”仲雨将车帘挑开。
接衣的时候,徐伯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寻常,萦在脑间只一闪,不及细想便消散开去。
——姑且先忙完眼前的事罢。
道声谢,纵身赶上唐三,消失在黑暗中。
走出二十几步,徐伯人叫唐三停下。
“大侠,饶命!”唐三转身就不住磕头。
“你家在哪里?”徐伯人平静地问。
“……我家?往前走,再折向西,路边就有一间小院。”唐三先一愣,还算老实回答。
徐伯人道:“你回家吧。”
——什么!
“大侠,你不杀我,还说我……可以回家?”唐三讶异万分。
徐伯人点点头,又想起这么暗处,唐三看不见他点头,于是补充道:“你家离这里不多远罢?”
“是啊。”
“往那个方向,我听见了哭声。”两三个女人的哭泣。
“是你娘么?回去好好照顾她。”徐伯人又道。
“你……你听得见?”唐三简直傻了。
徐伯人也不好回答——这算是自己的长处,还是短处?耳力怎就敏锐如斯,还是专门对于女子!
他只是简单道:“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回去罢。再有这样事,你没那么好运气了,可我也要让你疼一疼,记住这事——”出手几下。
唐三从此右臂耷拉着,疼了一个多月。
走回骡车,徐伯人淡淡吩咐继续赶路。鞭花空中一响,车轮辘辘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