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婵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他是……”苏婵下意识转头看向景源,眼神透着几分迷茫。
是啊,他是我什么人呢?
景源接收到苏婵询问的眸光,但他闷不做声,他想知道苏婵会怎么回答。
他希望苏婵自己去思考,她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扎根在他的世界中,胡作非为。
她一定要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因为,他不清楚。
他很清醒地,看着自己不清醒。
“他是我爸爸。”苏婵如是说。
二毛奶奶和二毛一致目瞪口呆。苏婵的爸爸可真年轻啊,他们这样想。
告别的时候,二毛奶奶提醒了一句,这两天下雨,河里的水满溢出来,桥头漫了水。
果不其然,苏婵家门前一片汪洋,她抬脚就要脱掉鞋袜趟过去。
却被景源拎小鸡崽子似的一把提溜过来抱在怀里。
他脸色依然阴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谁都不要惹朕的表情。
苏婵有些无辜地扁扁嘴。
那她一下子想不起来怎么回答嘛,就随口一说咯,干嘛这么生气。
“呐,笑一下嘛。”
一般景源发火的时候,连景漾都缩着脖子不敢吱声,苏婵却是不怕的。
景源不理她,踩着水中凸起的石头,一手护着苏婵的后背。
“你理理我嘛。”苏婵开始伸出魔爪揉景源两边的脸颊。
景源瞪了她一眼,“不准胡闹!”
然而没什么威慑力,得逞的苏婵嬉皮笑脸地抱着他的脖子,摇头晃脑。
景源一把将她的小脑袋按在颈窝,“老实点,把你扔河里喂鱼。”
苏婵撇了撇嘴,倏地张嘴咬了一口景源的脖子。
景源浑身一僵。
她长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短小方正,像一颗颗玉米粒,却天生咬合力差。玩闹性质地咬了一口,并不疼的,景源却觉得那一侧脖颈像是被蛰了一下,一片皮肤都着了火。
他手还按在她的头上,本来想拍她的脑袋以示警告,却一句话也凶不起来。
怔在原地半晌,苏婵拱起身,歪着脑袋看他。
景源唇角微动,最后只说了句,“不准咬人。”
“你总是不准这样,不准那样。”苏婵不以为意,反正她没听进去几句。
“那还不是因为你皮。”
景源本以为苏婵自己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老宅里,房间一定是乱糟糟的。
没想到意外地规整。
“这里是厨房。”苏婵带着景源参观。
景源见水泥灶台上厨具一应俱全,更是意外,“你会做饭?”
“那当然!”苏婵顿时露出了不得的表情,并准备大展厨技,“等下我去地里偷……啊,借!借两穗玉米煮给你吃。”
苏婵翻捡有些回潮的柴木,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帽子早被她摘掉不知扔哪里去了,半长的头发有些蓬乱,一条裤腿撸到膝弯,衣服上甩了泥点,像个没人管的小乞丐。
这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从前自己一个人吃什么呢?
“柴都湿了,生不起来火的。”景源也蹲下来,理了理她的长发,“我们去外面吃好吗?”
“你不吃玉米了吗?”苏婵还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煮玉米的绝技。
景源捏了下她软乎乎的脸蛋,“等下让张妈买一些,我们晚上回去煮。”
“不能在这儿住一晚吗?”苏婵仰着脸看他,湿漉漉的鹿眼晶亮清澈。
“这儿只有一张床,晚上怎么睡呢?”
苏婵低着头不说话了。
景源亲了下她的额头,“乖一点嘛。”
两人最后去墨上城一家最有名的景观餐厅吃了午饭。
苏婵吃到一半就打起了瞌睡,景源赶在她一头栽进面前的排骨汤前把她抱起来。
他也不叫醒她,抱怀里拍了拍后背,很快便睡得酣沉。
景源乐得轻松,忙叫宋助理来开车。
省得她醒来又闹着要住在青城山。
半山别墅。
景澈从医院看望父亲回来,路过这儿就顺便过来坐坐。
“景漾跟朋友去滨海了,过两天回来。”张妈出去买玉米了,景源从冰箱里随便拿了点喝的递给景澈。
“她躲你这儿,妈知道吗?”
景源无奈,“随她去吧。”反正又不指望她继承家业,也不奢望她有什么作为,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就好。
苏婵渴醒了,房间里小水壶是空的,她捏着杯子下楼。
景澈听着动静下意识回头,却见一个模样精致的女孩扶着楼梯把手直直地盯着他。
她穿着棉质的白色睡衣,吊带小背心平平整整,荷叶边小短裤下一双笔直纤细的腿,瞧身量便知还是个半大孩子。
“换衣服再下来。”景源微微蹙眉。
苏婵移开落在陌生人身上的眸光,“我要喝水。”
景源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卡通杯子,催她上楼,“快去穿好衣服。”
“这是谁家的孩子?”景澈眸光不定,可别是弟弟的私生女吧……
景源倒好水放桌子上,“停止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景澈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一定是乱七八糟的。”
“偶然遇到的,是个孤儿,无依无靠的,合眼缘就领回来了。”
“有所企图?”景澈坏笑。
楼上苏婵随便套了个公主裙跑下来,景源瞥了景澈一眼,“别乱说。”给她听见。
景澈自然有分寸的。
他们兄弟俩也算是这个圈子里的奇葩了,一个比一个……正经。
“这是小婵,我们家的女孩。”景源等她喝完水才拉着她的手介绍。
“我是景澈,很高兴认识你。”
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伸到她面前,苏婵漆黑的眸子凝住,眸光渐虚。
这只手横穿两千三百年的岁月长河递了过来,他换了陌生的皮囊,微微欠身,看向她的眼神一如青城山初见时和煦,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复刻一般别无二致。
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苏婵猛地抬手打了景澈一下,“你高兴得太早了!”
她眼里的敌意太明显,景澈愣了一下,不明白这瓷娃娃一样的女孩怎么脾气这么坏。
景源当然也没预料到,错愕了一秒,随即沉下脸。
“道歉!”声色俱厉。
苏婵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
“立刻道歉,我不打你。”景源警告道。
苏婵抿着唇不说话,景澈见景源要发火,劝道:“算了算了,小孩子皮一点很正常的,你好好说,别吼这么大声。”
第17章
张妈买菜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景源冲苏婵发火,命令她去卧室面壁思过。景澈略有些尴尬,坐了一会儿便借口有事起身溜了。
她放下购物袋,从厨房出来,便看见景源进了苏婵卧室,两分钟不到,苏婵悲恸的哭声便持续在别墅上空立体循环围绕。
张妈站在楼下看了半天,不知道景源因为什么发火,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犹犹豫豫地,也没上去敲门。
卧室里。
景源第一次动手打了苏婵。
拎着她的小细胳膊打了两下屁股,一下重的,一下轻的。
他第一下落下去便觉得自己手劲儿可能大了,他常年体能训练,自己能察觉到用力的时候,通常已经是寻常人的两倍了。
苏婵趴在他怀里哇哇大哭,再打第二下不由便轻了。
“知道错了没有?”景源忍着怒火没再抬手。
回答他的是更高分贝的哭声,苏婵拽着他的衬衫,一边哭一边跺脚,就是不认错。
景源虽然自己没带过小孩子,但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跟元宝朝夕相处,元宝犯了错还不服气的时候,跟苏婵现在一模一样。
“不准哭,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么任性。”景源后退两步坐到床上,拉开苏婵拽着他衬衫的手,两团皱巴巴的布料,眼泪,以及疑似鼻涕的液体。
景源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洁癖被苏婵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