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连城就来了。
他穿着一身考究的深灰色西服,大大方方地从警署的大门走到内厅,再从内厅直奔文渊的新办公室,还大大方方地敲了门。
文渊随口应了个“请进”后,从卷宗中抬起头,看到被打开的门缝间露出的那张不笑亦带三分笑的脸后,整个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陈连城不慌不忙地关上门,很自然而然地反了锁,然后环顾了一下这个办公室,笑着点评道:“很宽敞,看来,姓刘的待你还不赖嘛。”
说着,自顾自地在文渊的书桌前方的会客椅上大方地翘了个二郎腿坐下。
文渊全程注视着他悠游自在的动作神态,终于忍不住开了腔:“你胆子一向都这么大么?”
“是啊。不然……我怎么进得来?”陈连城那张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脸上漾起了略带书生气的浅笑,唯有黑白分明的凤目中透出一股肆无忌惮的张狂,“刘文远的眼线再厉害,也没有几个亲眼见过我。”
“你的玩笑,”文渊从抽屉里找出那只檀香盒子,放到桌上,说道,“我已经领教过了。”
陈连城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笑够了,他略一挑眉,从桌上拿起那只檀木盒子,打开,取出那枚精致小巧的金匣。
目光一触及金匣,他的眸中便闪现出奇异的、痴恋的光彩。
他边欣赏着手中的高仿品,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道:“……很漂亮,是吧?”
“是。”文渊也无法否认他的这个说法,他合上手上的卷宗。
很难相信这只是只仿品而已,他自觉想象罗匮乏,不知真品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犹豫再三,问出一直压抑了许久的问题:“所以你从那只真正的金匣子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陈连城头也不抬,仍专心致志地摆弄他手里的那枚匣子上的机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懒懒地反问了一句:“这么说,探长是打算跟我合作了?”
文渊把背往椅背上一靠:“那要看你说的合作是什么了。”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找他合作。
刘文远是这样,陈连城也是这样。
他自问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警|察,既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济世之才,更没有什么显赫的家庭背景。
“我当然不会让你和别人之间做一个了断来让你为难。”陈连城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眸中含笑,“你不需要切割和任何人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在我和别人之间做一个选择。”
“那我需要做什么?”文渊耸了下肩,满腹狐疑。
“你只需要,”陈连城目光灼灼,“把刘文远的计划和行踪透露给我。”
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文渊,不放过他脸上闪过的每一丝疑虑,补充道:“然后,你照样可以继续做你的高级督探,说不定还能继续升官发财。放心,我挡不了你的青云路。”
“那我有什么好处?”文渊仍是耸了下肩,“该不会只是……听到一个故事?”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陈连城幽幽地笑了,“权力与地位?财富与名望?名垂青史?……抑或是永恒的生命?”
文渊挑了挑眼帘,对他的这一系列反问感到有趣,说道:“你非要这么问的话,我当然是全都想要了。”顿了下,他眸里浮上几缕揶揄,他打量了下陈连城那张比他那饱经风吹日晒的皮肤还要细嫩的脸庞,“你说……永恒的生命?难道,你已经得到了?”
陈连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和手臂上那宛若青年般紧实的皮肤:“我只是获得了比常人时间更长一些的青春,离永恒的生命还远着呢。”
他眉眼浮上从容的笑意,徐徐道:“那我就来给探长继续讲讲那天说过的往事后面的故事吧,听完,你兴许会有兴趣也说不定。”
说着,陈连城目光悠远起来,口气也变得愈加娓娓动听。
他果然跟文渊讲了一个故事。
——当铺世家出身的年轻人,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于忍不住打开了那只神秘的匣子。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没错,那只匣子里空空如也。
没有价值连城的宝物,没有充满魔幻色彩的诅咒……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
年轻人悻悻地地将匣子放了回去,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
他以为只是自己被当匣子的客人给愚弄了,所以很快抛诸脑后。
可是没多久,年轻人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他是个喜欢作计划的年轻人,这得益于父亲的教诲。所以他常常会把计划写在记事本上。
以前这些计划总是很难实现,往往只是用以鞭策而已。
他发现,在那天之后,自己的计划总是能超额实现。
——没错,他变得运气极好。
起初以为只是一时之运气,但三天,三个月过去了,他的好运一直没有结束。
没有他搞不定的客人,没有他清不了的死当,没有能拒绝他的女人。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当铺的生意也是最兴盛的时期。
“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好运是会中断的。”文渊毫不避诲地指出。
“不错,这阵好运在一年半后结束了。”陈连城点点头。
“那你这段时间有再打开匣子吗?”
“没有。”陈连城摇头,“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我过得太开心了,早把那只匣子抛诸脑后。”
顿了下,他继续说道:“所以,等我发现我的好运用尽后,我陷入了痛苦之中。就如同一个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人,是绝对无法忍受衣不蔽体、粗茶淡饭的。我早就习惯了事事遂心,突然一切都不照我的意愿发展,对我而言便是厄运了。”
“所以,你这时重新想起了那只匣子?”
“是。”陈连城笑了笑,“时隔一年半之后,我再一次偷偷打开了那只匣子,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再次获得好运。结果那一次,被我的女人发现了——他们察觉出来的那一次,其实并不是我第一次打开匣子。不过也没什么所谓,没什么能阻止一个急于求成的人在追求好运。”
“然后你重新获得了好运?”
“显然没有。 ”陈连城叹了口气,“这一次,我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笑笑,指了指自己,“青春。”
“你是说……这只匣子可以持续不断地给你带来随机的好运?”文渊眸中浮上了匪夷所思的神色,他并不相信这种故事。
“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陈连城毫不介意文渊的质疑,淡淡地说道,“站在你的立场,我完全理解你。”
文渊没有提出更多质疑,只是问道:“那么后来,你有没有继续打开那只匣子?”
陈连城笑了起来,笑意中挟杂着几分无奈:“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应该能理解我那种完全按捺不住的冲动,对吧?”
阳光落在陆宅的屋顶上,明晃晃的一大片。
屋里的人还躺着一动不动。
好看的眉毛放松的舒展着,显然睡了个好觉。
陆一鸣朦胧之中感觉得到旁边的人在吻自己眼角,便任由对方细吻不辍。
忽然,他隐隐想起昨晚又被咬的事情,不由闭着眼忿忿地开了腔:“牙……别磕着我。”
金叵罗发出轻笑。
“和我订契吧。”
“好啊。”陆一鸣随口答道,迷迷糊糊地说,“只要……”你能把牙磨掉的话。
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能磨掉牙的话,那什么契爱订订去吧。
咦,等等。
等等等等。
脑子像被泼了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猛地睁开双眼,金叵罗坏笑的脸映入眼帘。
“好了。”金叵罗满意地丢下一句,转身收拾去铺子里要带的东西。
“什么?”陆一鸣爬起来,揉着眼睛,仍有些拎不清南北,“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