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宋天翎出门的时候给黄老师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他的上课时间。
突然要放弃这么可爱的一群小孩，他内心多少的有点不舍的。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一旦已经到了多数家长写联名信不同意他继续执教的地步，他如果继续待在这个班，只会激化学生和家长的矛盾。
与其让大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不如提前去好好的说个再见吧。
车开到高架出口的时候突然放晴了，原本看着要下雨的厚厚云层随着冬风分散了些，宋天翎看了眼时间，决定绕远路规避堵车的风险，于是他在就近的路口掉头又重新上了高架走绕城高速，半小时后到了学校。
系统当然没有这么快就把他的车“拉黑”，顺利的通过车辆识别系统，想了想还是直接把车开到了教学楼旁路两边的停车位上。
他在车里静坐了会儿，一遍遍的打着腹稿，等下要怎么跟他们说清楚自己决定要辞职的事，毕竟高三了突然换班主任，对一部分学生来说有很大的影响。
-到了没？
正想着，黄老师给他来了条微信，他飞快了回了两个字，拉开车门下了车。
上楼梯的时候遇到了几个老师，也和他友好的打招呼，特别是在转角遇到了杨老师，除了黄老师，平时就和她交流得最多了。
“杨老师。”
杨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啊，宋老师！我以为——那个，主任说停了你的课，真的？”
“嗯，大概是决定这样处理吧。”
“宋老师，如果是这个原因你要丢下A2的这群小孩儿，这可不应该啊！”杨清比宋天翎年长几岁，三十出头，经常抱着一厚本汉语词典，看起来倒是很老道，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我在英国待过两年，室友就是——我跟她生活在一起，一切正常，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我们都会聊，甚至聊她和女朋友事情，宋老师，如果学校要处理——”
“杨老师，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两年多以来多谢你的照顾，很多事情并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这几个月还要麻烦你多帮我看着这群小孩儿了。”
杨清看着他，欲言又止却点了点头，往下又走了几节楼梯，回头说：“宋老师，不管怎么说你的为人我清楚，梁叶是个好苗子，希望——希望你们一切都好，有时间常联系。”
“嗯，谢谢了。”
宋天翎看着杨清走下去的身影，心里涌起了复杂的情绪，他开始不太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了。
他站在教室门口，抬头看了看门框上的高三A2，猛地又想起半途接到这群小孩儿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不服他，常常是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来问他，他也只好做些奇奇怪怪的回答，久而久之竟然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了。
他靠在墙上低头给黄老师发了个信息，原地等了会儿，黄老师拉开门从里面出来，又反手关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才说：“怎么，要来一场生死离别？”
“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好听的，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适合和我那发小做朋友。”宋天翎笑着踢了他一脚，问：“提前跟他们说了吗？别到时候一个个哭哭啼啼的。”
“好几个女孩儿已经哭了，我劝你啊，待会儿千万别把话说得太绝了，就说不知道哪天再回来吧。”黄老师想想还是有点不忍心，A2这个班，太需要宋天翎了，他有点无法理解学校为什么草草的做了这么个决定，虽然还没公开，但是从总部下来调查的调查小组早就把解聘的说法在老师之间传遍了。
宋天翎抬起手“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还年轻，你不明白，我们这样的人——”
“滚滚滚，少来，什么我还年轻？您老不就比我大了个半岁？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当初跟我坦白你喜欢梁叶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有这么一天，我做梦都没想到，梁叶会这么干脆，还有你，这处分都还没下来就急着断自己的退路。”
“行了，长痛不如短痛，以后你就知道了，先进去，我待会儿还有别的事。”
宋天翎推开教室门，意外的，班上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他站在讲台上环视了一圈，发现角落里几个男孩女孩眼眶红红的，还有几个执着的低着头在写作业。
想了想，前天他还在给大家讲题，开着玩笑，谈论着高考作文出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题目，怎么今天就是来说再见了呢？
他想，这也是他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怎么，一天不见，都不认识我了？”
不知道那个角落突然就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紧接着就开始有人小声的说着什么。
宋天翎瞥见梁叶的书桌，他一个人坐一张桌子，书经常是堆满了整张桌子，现在桌上还剩几本练习册，是昨天没来得及带走的，是不是其实梁叶也是想和大家好好道个别？
他走下讲台，敲了敲陈悦的桌子，说：“班长，今天值日生是谁？”
陈悦低着头不说话，桌上还摆着一张没写完的英语试卷。
“记得给今天的值日生发朵小红花——对了，大家的小红花，还没来得及兑换的，现在可以找我兑换了。”
教室里坐着的都是些十六七岁，最大的都成年了的大孩子，这时候却纷纷从桌肚里拿出了自己的小红花收集册。
一开始宋天翎做这件事的时候足足被这群大小孩儿嘲讽了一个星期，结果一个星期后，认真拿小红花的、身高一米九的体育委员心满意足的拿到了一双运动鞋，班里的风向就变了，为了一朵小红花简直都拿出了战斗精神。
他又走到梁叶的桌子旁，仿佛看到那人又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情景。他不由得抿嘴笑了笑，伸手拿起梁叶的小红花收集册，数了数，半年来从来没兑换过，也有好几十个了。
“老师今天可是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的，你们都没什么想换的？”
角落里，生物课代表举起手，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她把本子抱在怀里，说：“宋老师，我已经攒了一百多个了，从来没换过。”
宋天翎点点头：“嗯，今天想换什么？”
“二十个换大件儿，这是你说的，我这一百个，怎么都能换你多带我们几个月吧？”
她身边的男同学也跟着把自己的本子翻开，有些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到：“宋老师，我上个月换过书包了，现在就剩五个，我跟淘淘搭个伙，咱俩一起换...”
“老师！我这里还有五十个！”
“我这里有七十——你的呢！赶紧拿出来！”
“我我我我只有二十个......”
宋天翎无奈地摇摇头，朝大家摆摆手，说：“我说你们——不是我不给换，是你们宋老师吧——已经把自己换出去了。”他晃了晃自己手里梁叶的收集册，又道：“好了，都别哭了，哭什么，是不是你们黄老师跟你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宋老师，学校为什么要处分你啊，恋爱无罪！”宋天翎还没来得及看是谁说的这话，班上此起彼伏就都是这句话了。
“对啊，凭什么啊，都什么年代了，还轻易给人定罪呢！”
“黄老师你帮我们劝劝宋老师，我们可以给学校写联名信吗？我们不能换班主任！”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陈悦猛地站起来，砰地一声差点掀翻了面前的书桌。
她坐在第一桌，站起来转身看着闹哄哄的同学，大声说：“你们都别说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班上立时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从宋天翎身上集中落在她含泪的眼睛上。
“我们写联名信有什么用？你们敢说在座的每一位都愿意签字吗？你——你们几个！昨天班干开会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样？你们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这件事根本不是我们写联名信就能解决的是不是，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