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在女人和孩子身上转了两圈,还没有开口,便听得Lisa道,“怎么,是要离开去下一个地方了么?”
戚少商一惊,这个女人已经修炼出读心术了么?!
当然那只是无声的腹诽,戚少商在惊讶了一下之后靠在椅背上,认真地开口,对Lisa道:“是,这部电影很麻烦,今后遇到的困难可能会更多,我希望能早点面对,”他笑了一下,“趁着自己还精力旺盛。”
Lisa点点头,一如既往没有多问,“你一定能成功。”
“呵~谢谢。”
“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随时来找我。”
戚少商回以认真的眼神,“一定。”
无休止的不止是工作,还有拍摄的行程,两者相辅相成,戚少商对这部电影的激情让他得以马不停蹄地制作,尤其是在看过顾惜朝电影首映之后。
顶尖的制作班底,顶尖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他在这部电影中倾注的心血,比前三十年加起来,恐怕还要多。所以即使是很多年没有出山的人,只要是戚少商认定的,他也愿意去碰钉子试试。
为了这部电影,为了顾惜朝,也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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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戚少商的电话并不算太意外。
彼时的苏梦枕正在美国纽约郊区的某座小庄园里养伤,虽然每天都要去医院做复健,来回跑确实麻烦,但因为他和白愁飞都不喜欢医院里来苏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便坚持住在了家里。
复健的过程很辛苦,那条完全没了知觉的腿无论大脑怎样驱使,都不肯动弹一下,于是在确认手术没有问题之后,医生们想出了各种方法刺激大腿上的神经,偶尔会传来强烈的刺痛,医生说这是好的征兆,于是更加要求他反复去练习用那只完全动不起来的腿行走。
你知道拼命想要移动身体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辛苦,和那种挫败感么?苏梦枕复健的时候,白愁飞在一旁看着他的额头上即使在萧瑟的秋天依旧布满了汗水,他努力地,艰难地,却几乎迈不动一步,甚至连控制自己的腿都做不到……这些,全部让他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白愁飞从没见过苏梦枕这样艰涩的模样,以前曾深深痛恨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此刻见到了他痛苦的一面,却只觉得心脏在抽搐。
他于是一边给男人做腿部按摩,一边在嘲笑自己,还不如年轻时候果决了,优柔寡断的,哪里像自己。
不过即使是苏梦枕每天都很辛苦,即使白愁飞心里泛出一股类似与疼痛的感觉,复健也必须要做下去,这算是他们共同坚持的意见。
——因为,苏梦枕,是不能一直坐在轮椅上的。
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天的复健辛苦中过了过来,转眼他们已经在美国呆了小半年。
这小半年来国内娱乐界形势稳定,没出现什么需要让人特别注意的事情,J影,有桥,雷氏依然三足鼎立,王小石虽然每次打电话都会抱怨辛苦,然后星星眼一下大哥二哥曾经铁人一般的能干,但总体来说将公司运营得很好。而顾惜朝也得益于那部在欧洲宣传,并拿了大奖的片子在圈儿里真正火了起来。
这些都是能预料到的,因此苏白二人在美国的声音依旧平平淡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复健,其他空闲的时候白愁飞也会推着苏梦枕在周边的林荫小道上散步,以一种老夫老妻般平和的心态坐在一起聊天。周围的人来去往返,一个个行色匆匆,充满了生机。
说起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彼此还有这样一天。
然后,苏梦枕接到了戚少商的电话。
电话的内容没什么可详细说明的,大致意思就是他终于从阿尔卑斯山上下来了,感谢白愁飞提供信息,最后,希望他们能帮一个忙。
苏梦枕摇着轮椅从屋里出来,径直到了摆放在客厅宽敞的落地窗边的钢琴前面。
这座房子是苏梦枕还在住院的时候,杨无邪托人买的,里面的装修家具一切一切,苏梦枕和白愁飞全部没有插手。于是在第一次推开门,乍眼一看见到这家纯白色的钢琴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音乐,又一个禁忌的话题。
苏梦枕还记得当初顾惜朝的第一部 电影他,他以为白愁飞已然放下,便希望他能重拾音乐时那人的反应。他突然记起自己家的钢琴已经很久没调过音,而那座两人共有的公寓里的琴恐怕更是落满了灰尘。
而准备这套房子的人,大概只想着摆架钢琴显得优雅有档次,当然完全不会了解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
当时的白愁飞在愣了一下之后,瞥了一眼立在那里的琴,笑着说了句“不错”,便再没了下文。直到后来,两人都默契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但苏梦枕心里的那种愿望从未消失过。
就像戚少商渴望顾惜朝在自己的镜头前演绎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一样,苏梦枕也希望白愁飞驰骋在音乐的天空里,那是个时候的他,才是最完美的他。
苏梦枕掀开钢琴盖,上面并没有灰尘,看来钟点工非常尽职尽责。他眸光暗沉,手指游走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像是抚摸情人的身体,然后轻轻按下一个音。
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苏梦枕很少弹钢琴,但这并不表明他不熟悉。
于是,在白愁飞听着熟悉的曲子,踏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苏梦枕穿着淡色的针织衫,黑色西裤,目光沉静,十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在键盘上。
午后的阳光穿过澄净的落地窗子散落在他周围,钢琴上的玻璃瓶闪着耀眼光采。
白愁飞带上门走进来,靠在他身后的墙上,闭了眼睛。
太熟悉的歌,他自己的作品,那首成名作。
随着音乐的进行,音色渐渐繁杂丰满起来,最后,那遒劲有力的十指舞蹈般跳跃在黑白的键盘上,敲打出一个个清澈的音符,激扬而明快的曲调淡淡环绕着静谧的大厅。
白愁飞等着苏梦枕停下来。
他淡淡地开口,“怎么想到弹琴了?”
跟苏梦枕在一起的那些年里,他弹琴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甚至当初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让他帮自己找个音或者伴奏一下,都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白愁飞猜肯定有很多人不知道苏梦枕还有这项技能——不知道这算不算爆料,卖给疯狂娱记能拿多少钱?
苏梦枕收回手来,十指交叠放在胸前,看着白愁飞的眼睛,“戚少商打电话来,希望你帮他个忙。”
白愁飞发现,即使这个人是坐着的,是用仰视的目光看自己的,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依旧存在。
“什么忙?”
苏梦枕继续道:“他那部电影的音乐制作,希望能由你完成。”
“……”
白愁飞抿了抿唇,这不算个意外的消息。在苏梦枕破天荒地弹琴的时候他就猜到大抵是跟这个有关,只不过……
“我已经退出很多年了,现在也没复出的计划。”
苏梦枕漆黑的目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直直望进白愁飞心里去,“不是只有歌曲才叫音乐。你的天赋还在,我不信,你已经放弃了它。”
“……”
“重新,做自己的音乐。”
白愁飞深深吸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苏梦枕有些触碰到自己内心了。
那个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欲望,却被残忍压抑住的角落,但那些曾经压抑它的东西,在这段时间里,渐渐消弭了。
因此,它也终于慢慢地,像潮水一样,渗透了身体所有细胞。
“呵,”白愁飞突然笑出了声,然后扬了扬下颌,“告诉他,我答应了。”
苏梦枕看着他的笑容,伸出手去,白愁飞会意地蹲下身。然后他的指抚上他的眼,在唇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终于,释然了。
五年的纠缠和伤害,五年的痛苦和离索,还有那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悲哀和绝望的一场车祸……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