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双秀]道真前传之东篱南山(34)

作者:如是清狂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倦收天点点头,架起最负英雄,扶着走了。

原无乡却没急着收拾杯盘,起身,踱步崖边,抬头望月。

天上有月。月有阴晴,缺时总比圆时多,就像世间扫不尽的恶,除不尽的魔。

杯中有酒。酒不轻饮,遇不对人,不必说。

问四方志趣,孰与灵犀。

好友,吾知你也是如此。

吾亦如是。

第十二章 如履薄冰

这一年的冬天极冷。

山连山。水波寒。天光微曦,淡薄得射不透铅一般厚的云层,暖意尚未传至人间又被湿寒的雾气裹住。水声低沉,自冰层底下传来,流得极慢,也似冻住了一般。

沿着河,有人在奔跑。脚步颠颠倒倒,气息凌乱惶急,竟在这样的天气中跑出一身热汗。逆水入山,顺水出林。不敢停,不能停。密林广袤,望不到边际,两条腿不知已跑出多远,也不知还能再跑多久。河川东流,终归入海,那么,自己又能去到哪里呢?

鼻端仍是挥不去的血腥味。衣裳脏得乌七八糟,泥中滚过,水里潜过,血浆浸透。清晰地记得究竟如何从尸体坑底爬出——不,并没有尸体,只有血与肉,填满坑,堆成山——又如何屏息等死,如何翻开血肉,如何趁夜狂奔,如何寻得山洞拾柴生火,一件又一件极为艰难地脱下血衣,耐心地烤干了血水,再一件又一件妥贴地穿回身上。

我从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从没想过逞英雄,我只想帮家里做些小本买卖,谋安定生活,不图大富大贵,只需娶得起一房媳妇,将来儿孙绕膝,终此一生,心愿足够,为何就连这样小小的心愿也不行?

终日在外漂泊,年关岁末,谁人不思乡,何况今日除夕。其实,我本该早就回到了西华镇上,但前几日大雪封山,阻了行程,这才拖延了几日。同在山外等候雪停,巧遇上了几支附近村落的商队也正归家,几路人汇合一处,不下四十余人,于是大家商定一同结伴回家,路上更好照应。原本其乐融融,沏茶炖肉,聊各家的收成。结果,傍晚却遇上外族劫匪,未及开口商讨,便是血腥屠戮。我不是英雄,谁也救不了,心里害怕得很。那一刻,死只是一眨眼的痛快事情,活下来却是每一眨眼都是等死的恐惧。在尸坑底下等待天黑的时间里,每一秒都是无边的煎熬,分不清到底是想就此立即死去,还是再坚持一刻,忍一刻,一刻,又一刻。

我,还不能死。

实在跑不动了,扶住一株老松,不停喘气,拭去额头的汗水,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再过不了一刻就要完全升起。天亮了,就不会这么冷,但自己的行踪就更容易被发现。只停了这么一刻功夫,背上的热汗就已冷却下来,粘着背脊的衣服一旦受潮便似冰块敷体,里里外外皆是刺骨的寒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随即,听到另一个脚步声。

很轻,踩上了枯枝,“啪——”一声。

颤抖原来不是因为冷。

只差两刻间就能跑出密林,待到了官道上,西华在望,这些外族就不敢硬闯。举目四望,除了身边这一株老松仍华冠丰盈之外,其余皆是梧桐木。桐木在严冬之中仅有枝杆,吝惜得一片枯叶亦无。

握紧了怀中之物。

我能不死吗?

但要如何才能不死?

来人行得不紧不慢,脚步愈近,竟然愈轻,地上人影徐徐,从容得仿佛夏日午后于山间纳凉信步。可谁又会在这等严冬之晨行走于举目不见村落的山林间呢?

躲于一株略宽的桐木之后,又一阵战栗起来——走不出此间重林叠嶂,走不出层层围追,多跑一刻也不过就是再多受一刻的活罪罢了。可恨自己为何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救不了别人,也救不得自己,就连将消息传回去也做不到。支撑到如今已经是极限,无力再走半步。

生与死不过就是如此轻易,腿一软,跪倒在地,抬起头,模模糊糊地眼中竟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东边淡薄的天光渐渐照了过来,一寸一寸减退了阴寒的晨雾。这个人正自天光云影中行来,步履款款,看不清面容,周身覆了一层温润的光。就连日阳也会如此偏心,若不然何以照着自己的是遍体生不起暖意的彻骨刺痛,照着此人的却是另一番春水飘花的无限柔情。

白袂轻翻,芦花飞雪。

待双方照面,各自怔了一下。

只听见一声惨呼:“原,原道长!”

来人见林中尚有他人,先是微微讶异了,未及开口,只见此人突然喊自己名讳又飞扑到自己脚边,一个头叩到地上,顿时骇了一大跳,退开一步,奇道:“这位兄台是——”

来人当然是原无乡。

一甲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大半生的光阴,对于修道者而言不过是一组记年的数字。南北双秀魁首之战似乎仍在昨日,岁月却如无情东流水,转眼几十年过去。此时的原无乡已不再是初出江湖时的道门新秀,而是道真南宗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被北宗代表倦收天誉为整个道真“最不合时宜”的道者。

二日前,原无乡从南宗探访归来,又特地绕道与一位喜欢隐居山林的故友相会,耽搁了些时间,今日早起赶路,为了能于傍晚前赶回立云坪——有人该等急了。

孰料,路经此地,竟遇上了熟人。

虽说是熟人,只是有点眼熟罢了。乍看之下,根本没认出来。原无乡心思如电,转过念头百千——眼下这位披散着头发,脸上分不清是尘土或汗水,身着七花八彩气味奇特的服饰,跪地拦道太过蹊跷。荒唐之人,无端之举,必有祸端。

对方又一个头重叩在地,口中直喊救命。

原无乡眨了一下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看到其腰间酒囊上的特殊标记,更为惊讶道:“汝莫不是西华镇曲水酒坊柳家的人?”

此去不远,便是终南山北麓余脉山脚下最大的村镇,名唤“西华”,是由西境进入中原的必经之地。背山临水,地势趋于平坦,已有百年历史。商贾们多爱在此稍作停留,或周转货品,或停舟换马,再经由水路或陆路直入中原。镇上估摸着有百户常住人家,加之往来暂居的商客等,人丁兴旺,商铺、客栈、酒坊等一应俱全,处处繁盛之象。

曲水酒坊本是原无乡往日不时光顾之地,他善饮,能品,亦涉猎酿造之道,遂与柳家大掌柜结了忘年之交。每回下山入西华镇采办日常什物,总少不了去柳家走一趟,品评些好酒,与掌柜研制些新方。

原无乡虽以修行南修真之道学与武学为要务,却又似整日杂学旁收不知所谓,总会些倦收天所谓“不合时宜”的技艺,许是因此身上少了几分方外之人的清寒之气,反倒善于与世人结缘,加之其生相十分讨喜,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嘴角不笑时也微微上翘着,待人亲切有礼,乐善好助,在镇上很有人缘,大家敬之“原道长”。

“原道长,是我,我是柳七!”

原无乡恍然。这位柳家排行第七的公子甚少在酒坊出现,是以一时想不起来。好在生相与其几位兄长有相似之处。遂伸手将之扶起,上下打量一番,更为惊讶:“七公子,汝何以孤身一人在此山间?发生了何事,为何落得如此情状?”甫一接近,即闻到刺鼻的血腥气,皱眉道,“汝受伤了?”

岂料柳七并不答话,却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物,手指也不知是冷僵了,还是惊骇过度,抖得几乎拿捏不住:“原道长,莫提这些,您本事大,赶紧将此物收好!有人,有人要追来了!”

原无乡亦知事态紧急,一把接过,不作多问,只道:“罢了,我先送你离开。”

柳七定睛看了看原无乡,眸中突然光彩赫然。

这不是一个逃亡中几乎脱虚的人该有的眼神——全然的信任与安心,再无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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