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才老张头和男人的对话都被铁柱听到了耳中,他素来实在,不懂得什么高手低手,只晓得要拿刀便要给钱,绝没有这般任人予取予求的道理。
男人微微一怔,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刚想开口解释几句,老张头已经一把抱住了孙儿,“这孩子年纪轻,不懂事儿,还请英雄多包涵。”
男人还未说什么,忽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那架马车中传出来:“想不到堂堂萧十一郎也有被别人用刀尖指着鼻子的时候。”
三人闻声都不由得向着马车望过去,却见一个身着灰袍的男子掀开车帘从中走了出来,这人的年纪看起来比名叫“萧十一郎”的男子更年轻一些,脚上铐着一条拇指粗的漆黑铁链,随着他的行动叮当作响。
萧十一郎道:“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说你不好露行藏的吗?”
那年轻人伸手弹了弹衣袍的下摆,微笑道:“那也要你当真有办法才行。”
有那么一瞬间,铁柱觉得自己的脑中是空白的,里面只有一种细微的嗡鸣声。
那灰袍的年轻人向他越走越近,铁柱觉得自己已快要不能呼吸了,他简直忍不住想要松开手中的单刀,用那只手去攥住自己的心脏。
然后,那灰袍的年轻人冲他笑了,铁柱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甚至没能听清那年轻人对他说了什么,脑中只剩下“好看”两字。
铁柱不知道他的手何时已经松开了那把单刀,然后那名叫萧十一郎的男人不知怎么一伸手,刀就到了他的手中,老张头只觉得眼前闪过两道刀光,那条漆黑的锁链便已离开了灰袍年轻人的脚腕,落在了地上。
“多谢老爹,”萧十一郎反手将单刀递回老张头手中。
老张头明白了,这两位年轻人恐怕都是武林中了不得的人物,他摇了摇手,“不用了,这把刀便送给你吧。”
萧十一郎有些惊讶,“这怎么使得?”
老张头哈哈一笑,他仿佛已经很久没这么样心情激动过了。这世间最珍贵的,不就是让年轻人拥有理智,让老年人重燃热血吗?
“老话说的好,香车配美人,宝刀赠英雄。小老儿的刀,也算不得什么宝刀,可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还望英雄不要瞧不上眼。”
话已至此,萧十一郎便不好再推却了,只得双手一抱拳,郑重道:“多谢老爹!”
说完,便和灰袍的年轻人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等等,”铁柱忽然大叫。
两个人都回过头来,铁柱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好看的年轻人,嘴角抿得紧紧的,透露出一些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固执来,“名字?”
年轻人轻轻眨了眨眼睛,“你问我?”
铁柱点头。
年轻人没有说话,反而打量了铁柱片刻,萧十一郎微微踏上前半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那人,道:“他的名字,恕我们不便……”
“阮珏,我叫阮珏。”
萧十一郎驾着马车进了分水镇,这镇子临近太湖,居民多以打捞太湖三白为生,日常饮食也以水产为主,是以一进镇子有种淡淡的腥味。
萧十一郎这五年来常在海外游荡,乍一闻到这味道,还觉得有些怀念,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阮珏听到了,就在身后问他:“你当初为什么回来?”
萧十一郎有时候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事是阮珏不清楚的,若是往日,他定会笑着问阮珏怎么又知道。可今日,他却觉得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因此索性一声都没吭。
其实萧十一郎自己也觉得这心中的气闷来得有些没道理,他原本很爱交朋友的,一坛酒就可以多一个朋友。况且刀铺的老人送刀给他,他当很承他们的情,那么说说名字原本也没什么。可他为何听到阮珏把名字告诉了那少年,就忽然觉得心中块垒难消呢?
阮珏听萧十一郎不肯回答,以为是萧十一郎不愿意告诉他,便轻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你一听说连城璧现身就马上回来了,你是不是心中很矛盾?既怕他死性不改威胁你的故人,又怕他就此一蹶不振狼狈不堪?”
萧十一郎不能否认,心中气闷更甚,不由得赌气道:“是又如何?”
阮珏听他声音有异,掀起帘子来看了他一眼,才奇道:“你在不高兴?”
“我没有,”萧十一郎不愿意承认。
阮珏却对他的样子有些新奇,索性探出身子凑近他道:“我原本以为你连多次陷害你的仇敌连城璧都能忍着不下杀手,器量应当很大才是,怎么我不过平白问一句话就生了这样大的气?”
萧十一郎微微向后缩了缩,还想否认。又觉得江湖儿女该当有些真性情,生气便生气,实在没有遮掩的必要,便软下情绪问道:“你明知道我们不该随便泄露行迹,为什么要把名字告诉那孩子?”
阮珏想了想,也没明白这个问题和他不高兴有什么关系,但见他表情缓和,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口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我喜欢那孩子的眼神。”
萧十一郎却是心中一颤,他忽然明白了阮珏的意思。江湖中人,过得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当真能寿终正寝都算是运气,常人觉得只是弹指一挥间,江湖中却常常已是沧海化桑田了。
耳里频闻故人死,眼前唯觉少年多。
阮珏这个人,明明是近两三年才在武林中声名显露的新秀,为何总像是目睹了整个江湖的起落兴衰?他到底是谁?又怀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tbc
沙雕脑内小剧场:
铁柱:不借!
阮珏:美颜暴击!
铁柱:扑街……
11郎:割鹿刀警*告!
第十章 连乙
萧十一郎按照阮珏的指挥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名叫“诸记”的成衣铺前。
“就是这儿?”萧十一郎有些怀疑地打量了一下这座在整个分水镇中看起来都算得上气派的成衣铺,“这有盘缠?”
阮珏却显得很是胸有成竹,“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两个人迈进店里,却见里面的生意极清淡,似乎连伙计也觉得这店中实在不该有人进来,竟伏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有客人进门,也懒得起身。
其实萧十一郎觉得自己很可以理解他们,在这样以打渔为业的小镇上开成衣铺,生意确实很难兴盛起来。
阮珏却恍若未见,径直走到待客的椅子上坐好,开口道:“把你们掌柜的找来!”
那趴在柜台上的伙计这才懒洋洋地起身,道:“掌柜的不在,客人要什么样式?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阮珏没有回答,盯着那伙计看了片刻,神情并不如何恼怒,身周的气氛却渐渐冷了下来,“看来你们都出息了,并不把庄主的话放在心上了?”
那伙计忽然激灵一下,懒洋洋的神情立刻散了大半,快步到阮珏面前,微微躬身道:“敢问您是?”
阮珏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松,一块白玉佩从他指缝中滑落出来,上面赫然刻着“连乙”两字,“你们掌柜的还是不在吗?”
伙计腿一软,双膝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原来是大人到了,掌柜的去后面了,小的这就去找他。”
阮珏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伙计不敢起身,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萧十一郎从未见过阮珏这幅样子。
他俊美的面庞上忽然生出了一种极冷冽的气势,使得整个人仿佛是一把刚出鞘的宝剑,清明又亮烈。似乎他只要坐在那里,就足以令人心折。
就在伙计觉得膝盖已被地板压出丝丝痛意的时候,阮珏终于松了口,“你起来吧,我跟你去见他,顺便……”他指了指萧十一郎,“给他拿件像样点的衣服。”
萧十一郎还想说话,阮珏忽然抬起脸来看了他一眼,萧十一郎就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他直觉阮珏在做一件大事,并且不想让他插嘴,而这件事情,可能关乎他们之后的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