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点燃新灯,室内亮如白昼。

魏尚和魏悦谈至深夜,直至天边擦亮,泛起鱼肚白,魏尚才现出些许困倦。魏悦来不及休息,用冷水洗漱,打起精神,召魏武及数名护卫,策马飞驰出城。

畜场中,赵嘉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到天明。

春耕临近,两个村寨的人都行动起来,除了青壮和健妇,老人和半大的孩子都扛起农具下田。

耕田是大事,制水泥和烧砖的人手大批缩减,加上原料不足,依赵嘉的估算,搭成新圈,再起两间砖房,石膏就会耗尽。

好在郡中已知晓水泥的制法,建要塞的速度势必会加快。划定的草场设下屏障,能最大限度挡住匈奴。

拦住北边的铁蹄,边郡的春耕能够安稳,于赵嘉而言,制水泥的目的就算完成大半。

接下来,如果能请魏悦帮忙,多储备一些石膏,就能着手加固村寨的土垣,进一步平整从畜场通往村寨的道路。

必要的话,还可以用水泥和青砖代替石头垒起田封。这样的田封,哪怕把上边的砖头撬走,下边也会残留水泥浇灌的痕迹。甭管是谁,再别想以此来寻麻烦。

“郎君起了?”孙媪抬着一筐蒸饼,正朝匠人干活的砖窑走去。

卫青和阿稚将拖车的绳子绑在身上,比赛一般向前飞跑。车上的草料高过他们头顶,中间还压着豆饼,难为他们健步如飞,一路拖着向前跑。

看了一会,赵嘉突然“咦”了一声,叫住正奔向羊圈的孩童。

“阿青,阿稚,过来一下。”

“郎君有何吩咐?”

两个小孩解开绳子,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汗水,先后走到赵嘉身前。

“就这样站着,别动。”

示意卫青和阿稚背对背,赵嘉用手比划一下,又和自己比了比,笑道:“长个了。”

卫青刚到畜场时,瘦得皮包骨,按照孙媪的话,小得像头羊羔。现如今,个头已经接近赵嘉的胸口。再看阿稚,个头不如卫青,身板却壮实许多。这样长下去,赵嘉丝毫不怀疑,这些孩童各个都会成为八、九尺的大汉。

想想当初软萌抱腿的三头身,对比已经开始褪去青涩、树苗一样拔高的小少年,赵嘉莫名有种“我家孩儿初长成”的感慨。

见到赵嘉的表情,卫青和阿稚对视一眼,一起笑着抓了抓后颈。

“郎君,我们不只长个,还长力气。”卫青举起手臂,用力挥舞两下,“熊伯说,不用多久,我和阿稚就能拉开强弓!”

“好。”赵嘉笑着拍拍两人的肩膀,承诺道,“等到那日,我送你们牛角弓。”

“谢郎君!”

三人正说话时,巡视的青壮来报,魏悦带人抵达。

知晓对方的来意,赵嘉没有耽搁,让卫青两人去和同伴汇合,打了声呼哨,唤来枣红马,一跃坐上马背,向青壮所指的方向驰去。

长安

景帝的病情得到控制,身体逐渐康复。在罢朝会将近半月之后,终于出现在群臣面前。

这段时间内,窦太后一直代景帝摄政。太子每日前往长乐宫,跟在窦太后身边学习,获益匪浅,不比在宣室中学到的少。

窦太后的雷霆手段让刘彻记忆尤深。

纵然是崇尚黄老无为,杀起人来,窦太后半点也不手软。在刘彻看来,在某些时候,窦太后甚至比景帝更加雷利果决。

在景帝逐渐康复、能够重新处置朝政时,窦太后果断抽身,不需朝臣上疏,就将权力移交未央宫。

朝会之后,刘彻坐在宣室内,看着面色苍白,依旧会不时咳嗽,瘦到脸颊凹陷的景帝,想到发鬓斑白的窦太后,再想到手握重权的丞相和大将军,心一阵发紧,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恐慌。

看出刘彻的心思,景帝放下笔,咳嗽两声,饮下半盏温水,道:“阿彻,用心学。学得多,见得多了,就不会再如今日。”

“遵父皇教诲。”

“再有半月,阳信就会嫁入平阳侯府。”景帝凝视刘彻,道,“平阳侯上请从军,皇后请留阳信在长安,太后认为平阳侯当就国。你以为如何?”

刘彻眉心微皱,沉声道:“朝廷早有定例,儿以为当遵律条。”

馆陶能留在长安城,是窦太后和景帝额外恩宠。

阳信为太子长姊,平阳侯又十分年少,成婚后暂留长安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知晓皇后和田蚡的谋划之后,刘彻心生厌烦,甚至不愿再看到自己的长姊。

看了刘彻半晌,景帝叹息一声,道:“阿彻,为君者,行事不可单凭喜好。”

“父皇?”

“多读史书,回去后细想。”

“敬诺。”

见景帝面露疲惫,刘彻行礼,起身退出宣室。

走出未央宫后,回望宫墙,深思景帝之言,刘彻站在石阶之上,任由衣袖被风鼓起,许久伫立不动。

第九十章

时光匆匆,转眼即至四月。

孟夏时节, 田地中谷麦青绿, 远远望去, 阡陌相连,铺成一片绿毯。

云中郡的农人扛着农具, 行走在田陇之间,偶尔停在地头,望一眼湛蓝的晴空, 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反而叹息声不断, 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进入四月以来,天热得不寻常, 郡内未落一滴雨水, 溪流陆续干涸。

沙陵县内流淌过两条小河, 不至于无水浇田。

奈何用水的人太多, 河流水位不断下降,水流越来越细, 河道袒露。乡老和力田到河边看过, 都是面现忧色。如果再不下雨, 到五月间, 河水恐会断绝。届时粟麦都会死在地里, 今岁必将绝收。

春耕夏种秋收,只有保证粮食出产,边民才能有食果腹, 边军才能保证充足的战斗力。可惜天公不作美,入夏即是大旱。

赵氏畜场内,五六名青壮围在水井边,轮换压下铁制的摇把,看着井水从管口流出,注满半个木桶,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叹。

赵嘉咬着一根草茎,朝匠人们竖起大拇指。

几名匠人只是憨厚的笑笑,包括赵嘉从城内请来铁匠,全都不愿居功,皆道没有赵郎君的提点,他们未必能做出这样的稀罕物件。

“有了这个物件,无需担心井深,童子亦能汲水。”

继青壮之后,妇人们轮番上前试过,紧接着就是少年和孩童。几个调皮的村童甚至趴到摇把上,一边压一边笑,看样子,分明是把汲水当成了游戏。

“郎君,鹿老能看水眼,说是溪水上游还能打出一口深井。”

天气太热,熊伯干脆脱掉上衣。

古铜色的皮肤,倒三角的身形,一身强健的肌肉,壮硕却不笨重。赵嘉看了两眼,再瞅瞅自己,非同一般的羡慕。

“事情交给鹿老安排。”赵嘉嚼了两下草茎,涩味中隐有一丝甘甜。除了野果,这种有甜味的草茎是孩童们最喜欢的零嘴。

“有了汲水的器具,阿青几个就能送水。让季豹带人灌田,季熊和鹿老去挖井。”

人手安排妥当,赵嘉又分别去了水泥窖和砖窑。日前魏悦送来半车石膏,再制一批水泥,足够畜场自用。

魏太守下令筑造要塞,边民忙着春耕夏种,无法大规模征召役夫,之前抓来的匪盗野人全都提出囚牢,连同城旦一起由边军看守,在胡市外围建起烽燧台和瞭望塔,并用水泥和青砖搭建房屋围墙,不到两月的时间,部分要塞就能投入使用。

这样的工程进度不只惊艳了郡中上下,更让归降的胡人大为安心。在汉兵进驻要塞之后,自首领、祭师乃至普通的牧民,再无别的想法,死心塌地抱牢汉朝大腿。

效果如此显著,除了边郡展示出的实力,云中骑的凶悍威慑,周决曹的功劳同样不小。

趁着有空闲,周决曹分别见过几部首领和祭师,“推心置腹”一番恳谈。谈话的内容仅有当事人及云中郡大佬们知晓,谈话的结果,就是羌部首领拍着胸口表示,坚决拥护汉室领导,只要号角声起,绝对二话不说抄起刀子就冲,哪怕敌人是匈奴本部,照样能拼个你死我活。

来自远方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