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清,把林硕给本王带来!”谢陵大声冲着门外一呼。
应声而来的居然是远赴鲜卑归来的林硕,林硕身着武将官服信然拜见谢陵。
“臣参见摄政王,”林硕身子骨笔直,“信臣已经让伍子逢亲自送给亓少将军了。”
谢陵心下一凉,越过林硕叫来孙思清。两难的孙思清不敢轻举妄动,信传给他主子,摄政王却要他截下信,这如何是好?
“季掌印,吩咐谢缘截住伍子逢同信件。”谢陵冷冷瞧着林硕与孙思清。
林硕一愣,他怎么忘了漠北带回的那个女娃娃,心中喊糟,旁人未必能截下伍子逢,可这个阿缘与伍子逢有师徒情谊,还真能堵截住伍子逢。
林硕眉头一皱,这个谢陵果真不是当初的谢陵,如今是能拿捏住人心的摄政王。
高京青石长街,初秋小雨淅淅沥沥,屋檐水帘叮咚作响。闲斋外,两把油纸伞一一风中撑起。
傅长画锁眉,言语生涩:“得空回来一趟,真不见摄政王了?”
亓御移开目光,凝视手里握着的浅黄伞柄。
编造巫术引诱王渊澄为岁祭之法犯浑,却也欺骗了谢陵,正如扶昃所言,他暗中控制所有却不对任何人说清道明,活该他现下尴尬局面。
重中之重的是,他确曾对谢陵有过杀意,万幸的是自漠北起他便压制了这杀意,如今已然忘了,却又被扶昃重新提起。
难免心虚。
前世如何都是往事,今生,才是要用心经营的正事。
奈何,他心漂浮不定,矛盾良多。滋生的情愫他也不敢轻易明确,不如躲开清闲自在。
“我总觉得你怪异,从前你可是心无杂念,做什么都一是一二是二,不畏畏缩缩,如今虽说心思缜密深沉了,人也瞻前顾后的恼人。”傅长画直言不讳。
亓御蹙眉,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谁曾料到那谢陵这个变数,于他影响这般刻骨铭心。
苏见机冒着雨给亓御送了封信,远处闲斋里伍子逢遥遥相望亓御。
亓御淡漠拆了信件,一扫眼的功夫,脸色巨变。
谢陵当年杀得那个宫嬷居然曾对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做那种难以启齿之事,亓御万万没想到谢陵曾被一个中年妇人亵渎!
那宫嬷他查过数遍,出自太后宫里,难怪,难怪谢陵半步也不愿踏入太后宫。
“出什么事了?”傅长画惊觉四周寒煞不已。
亓御深深吸气:“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会对一个孩子作出…那种有悖人伦之事么?”
傅长画愣住,一米开外的叶唤真却撑着伞淡淡回答了:“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天下最光鲜亮丽与肮脏龌蹉的都在那座皇城里。”
气流凝滞不动,亓御手间的书信化为齑粉融于无根之水。他穿过几人,临行前语气阴沉道:“方才之事,你们就当不知。”
言罢,油纸伞尖嵌入石板三寸。
第47章 去留不明
门下中书废去后,中央权利划分六部。宰辅李荣业与其鹰爪金节义亲身经历卢润余屠杀行动,胆战心惊之余被削权的削权,降级的降级。
幸而,摄政王怀柔,保留李荣业宰辅之位,金节义降为礼部尚书。
因而,保住一亩三分地的二人开始操心着摄政王的后院。
谄性不改的金节义方买通了十二监的太监,往摄政王处理政务的御书房送了批娇嫩欲滴的小姑娘。
待与宰辅李荣业碰了头,金节义邀功似的咧着大嘴,不怕门牙漏风闪了舌头,急不可耐道:“大人,江南搜罗的雏儿一水都塞到摄政王那了!”
李荣业脸上的皱纹同老树盘根上的年轮,彰显了触目惊心的岁龄。
遍布整张老脸的枯藤一般错乱的皱纹,预示着李荣业沉重的心情。
他本想把本家的姑娘嫁给摄政王,或者入亓御帐下,奈何,这两位人物不是找不到人,便是漠然置之。
在经过多方塞人失败后,李荣业、金节义与各方决定效仿摄政王怀柔之策——细水长流的塞人。
“老夫可是听闻王家想与亓仪结亲,郑家虽听从旨意愿嫁女,却还是中意亓御做东床娇婿。你这利索些!”李荣业心生任重道远之感。
金节义将身子压低,敬重道:“亓御摆明了想放军权,您李氏子弟都愿收入麾下,可见摄政王将来如何稳固尊贵,摄政王枕边若是能有个向着咱们得知心人,可想而知。”
铿锵掷地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步伐,一列巡逻宫城的甲卫气势如虹的从二人身侧走过,惊的心思不正的金节义心跳如雷。
“大大…大人,那前边的不是辗转地方军府的亓少将军吗?!”
也不知二人谁的随从惊颤了这句,二人脖颈伸长,恨不得有双千里眼好瞧清方才领头的人是不是亓御。
说来也巧,季掌印甫被派出去,日常管辖御书房宫女的掌事,便带着金节义搜罗来的娇花们鱼贯而入了。
谢陵抬眼掠过娇花们,想唤孙思清把人清出去,却发现自己让孙思清把林硕扣押于禁军官署了。
掌事脚底抹油溜的不见人影,谢陵心中明了,却架不住娇花死乞白赖。
是时,娇花们与谢陵以香木长案为泾渭分界线,两方屹立,僵持不下。
倒底是谢陵人见得少了,换叶唤真可能就是一顿东扯西吹的闹剧,倒他这儿颇像个忌惮女色的和尚,做什么说什么都是越雷池之举。
一朵娇花踏入雷池,白玉柔夷轻抚花容,媚眼如丝的令谢陵身心俱恐。
“拿下!”亓御无风却扬起的玄袍,令谢陵心乱如麻。
谢陵微呛,他怎么次次捡着自己颜面不保的时候来?
为首的甲卫抱拳:“少将军,这些人…?”
亓御一撩衣袍,长腿迈过门槛走向忐忑不安的摄政王。
“摄政王要留下哪个?”
亓御朗朗之声,字字珠玑。谢陵惊心动魄,心河犹如钱塘江涨潮,水天相接已不足震撼。
“本王,”谢陵银牙一咬,“本王不急,少将军若是有看的入眼,尽管带走。”
亓御抬起眼皮,扫过朵朵娇花,淡然无味,道:“那就她吧。”
谢陵心中天雷滚滚,看了一眼被亓御指中的娇花,却是冷着脸冲甲卫们说话:“全部带下去!哪来的回哪去!”
亓御摆摆手,甲卫开始‘搬花‘退离。
“怎么,摄政王没有看中的?”亓御从容不迫。
谢陵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亓御冷峻的面容,好不容易回来的人,一来便搅的他心翻天覆地。
思来想去,斟词酌句,他才回嘴:“我心中藏之的人,已经自己来了。”
亓御不动声色,缓缓道:“那他走的久吗?”
谢陵摇首:“我慎重想了,将来七八年里,他若不来,我便去。他在哪里画地为牢,我也就在哪里安身立命。”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两情相悦最好,实在单相思的话,那便后退守候。
亓御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长案后的人,什么时候他也需要委屈谢陵将就自己了?
一阵短叹长吁抒发无奈,他宿命中能让他一眼屈服的人,两世也就这一个,百炼而成的钢成绕指青丝,铁石心肠亦要化绕指柔情。
“还批折子吗?”亓御扬起下巴指指长案上的奏疏。
“……”谢陵呆然,“暂时不批了。”
趁着某人神智分离之际,亓御前进一步,整个怀里浓郁着清浅的龙涎香。这才是没有任何杂念隐思,全身的每滴热血都渴求的拥抱。
谢陵不由自主的环住禁锢自己腰身之人的脖颈,燥热的气息喷洒过微凉的肌肤。
“为什么不跟我说那个宫嬷的事?”亓御的自控力远非常人,纵怀里的人如何发烫,他自岿然不动。
谢陵清晰觉察到腰间轻重不一,索性把脸贴在他的颈侧,嗡嗡作答:“从前…是噩梦,也是耻辱,难以启齿,很害怕,怕有人知道,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