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可慢工出细活,下官不急。”冯素贞戏谑道。
恼羞成怒。冯素贞这分明是嘲笑了她,想她堂堂闻臭大侠,这调戏姑娘的功夫竟还不如她这古板的书呆子。
天香气急,扒开些她的衣襟,一口咬上其中的锁骨骨肉。
“嘶——”
虽她下口并不怎重,听那人一声抽息,一瞬,天香便心疼了,抬眼,是她吃痛模样,遂以舌尖舔舐,稍作安抚。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入。
速速收了动作,屏息,便听闻:
“这儿会不会有人?还是不要了!”是一悦耳的女声。
“不会的,我观察了好几天,就数这儿最安全。”是一年轻的男声。
“等晚上不行么?”
“等不及了。”
这儿僻静处,经不起一点多余动静,假山层层叠叠,迷宫似的,亦不敢贸然行动,想着等她们散了便罢了,与那人多待一会儿,自然是乐意的。
却不想那年轻男女愈发嚣张,传来的动静亦愈发激烈,拍打的,□□的,尽是些听了教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天香脸涨得通红,僵直着脖子向上瞟一眼冯素贞,又匆匆收回,实在羞面见人,便将脸埋她宽大的衣袍间。
一时间,“度日如年”这四字,她算是彻彻底底体悟了一番。
真是好一个幽欢偷香处。天香心中暗啐。
第31章 番外:扰人清梦
(一)
“这灰不拉几玩意儿是……鸽子?”林景年阔步走进院落,顿足,难以置信看着地上啄米的禽类,迟疑道:“还是鸡啊?”
“不对不对,鸡也没这个颜色啊。”要说是鸽子,这也太肥了些。
“启禀林大人,这是鸽子。”一旁杏儿掩唇笑答道。
那鸽子,是冯素贞送来的,说是既已许了承诺,便如何也闲置不得,千里迢迢,将它从妙州一同带上了路,再递到她手上。
那时,她的眼眸是明媚得很的,充盈的灿烂与满足不由教她鼻间泛起了酸涩。接过笼子,天香看着里头扑腾的活物,垂目,喏喏低语:
“我那时不过随口一说,鸽子,另买一只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天香,你的话,我自然是一句也不会忘的,即便只是随口一说,可我已当了真。”
届时,彼人正巧笑倩兮,目若秋波,将那深情话语念得仿若日常的一碗清茶淡酒而已,一点不足她去挂齿。
“更何况,既然驯养了它,自然得派上用武之地。”
说罢,便带上那生冷的面具离去了。
后首,凭这鸽子,日日,那人皆会寄来些只言片语,无法时时碰面,只能以此消解心中相思愁绪了。
“你怎么又来了?” 天香瞥一眼来人,遂又低下头去,咬着笔杆继续琢磨该如何落笔。
林景年上前坐到天香相向位置,左右瞧瞧一地的纸团,再看她绞尽脑汁的模样,谐谑啧口道:“不想我们天香公主也有舞文弄墨的一日。”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本公主可是忙得很。”天香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你再不避嫌呐,若是哪天皇兄头脑发热将我们凑成一对,我可放不过你。”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状元公,不惜的写白话,尽是将那些聱牙佶屈的文字落在她手里,若她随意待之,那人心里定是要将她耻笑一番了。
“啧啧,见色忘友,”林景年做痛心疾首状,从怀里掏出一封精致的折子,“我呢,是看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可怜,几天也见不上一面,想着顺便办上一场酒筵,好让你俩聚一聚。”
天香狐疑接过,左右翻看一番,“你生辰?”
“我的生辰在冬天……”
“那是?”
“是我同胞姐姐林景笙的生辰。”
天香欲言又止,只点了点头。
“只是亲友之间的私宴。”林景年答了她心中的顾虑。
林景笙——这个名字,是她在一场灭门的灾祸中听闻的,她的丈夫因牵扯党争,一家子皆做了冤死鬼,只存活她一人,林景年以与皇帝的私交,及其父按察使的力保下,虽忘了任何,也算是留了一条性命。
可背负着“寡妇”的标签,为奴的母亲早逝,为官的父亲不疼,几岁的孩子不得幸免,偏偏她还活着,进不得家门,该是何滋味?便浑浑沌沌住林景年府邸之上,帮忙打理些琐碎之事。
入了夜,冯素贞姗姗来迟,风尘仆仆赶来,入户,所见是一室清冷,只几个熟面孔,连林家“姐弟”也不见踪影。
询问一番,方得知,酒宴途中厂卫派人手送来贺礼,不巧刺激了林景笙,最后大闹了一番,将其手下赶去了才罢手,现正后屋里躺着。简单同在座的同僚问候几声,便赶去了寿星所在之处。
“你怎么才来?”天香上前,扯扯她袖子,悄声问。
冯素贞轻抚天香手背,“路上教一些鼠辈给耽误了。”
携玉手,并玉肩,二人穿过冗长的廊道。由引路的丫鬟领着,不远处的烛火入目,亮了一排低矮窗门。迎面背着药箱的大夫走来,与其颔首示意,听闻一句“并无大碍”,便前去侍卫门前。
叩门,林景年挪着步子走出,屋里林景笙已睡下了,她沉默着将她们领去另一房间。
那张向来乐天的面容也染上了愁容,一旁天香目睹,着实是不怎习惯。
“令姐……”冯素贞迟疑着开口。
“已经没事了……”林景年喝下一口热茶,沉沉抑噫道,“府里发生了这挡一事儿,我也没法招呼你们,你们,随意吧。”
“至少你们得好好的,别辜负了我的意思。”
说罢,便起身离去,嘴里念念有词: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救她,死了,也好过痛苦得活着,折磨自己一辈子。”
连那背影也沾染了萧条颜色。
天香怔怔看着,直至门扉由门口侍卫合上,方收回视线,碰碰旁边冯素贞手臂,却迟迟不见反应,抬眼一看,那人已愣了神。
“有用的?”天香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一瞬,便被那人抓去了手腕,魔怔了似的,凝着虚妄中某一点,目不转睛。
不由,竟连这指尖也有些发凉了,天香将她手包裹掌心,摩挲着,“怎么了这是?”
“没,没什么……”
看着,她似乎是有些坐立不安,思忖半晌,遂惊而撑案起身,“我去找林大人问些事情。”
“我要一起。”
天香亦起身,却被冯素贞按着肩膀坐下,“不,你在这等我。”
冯素贞是瞒了她些事的。现时,看着那人深锁的眉目,天香得此结论。
“等我,我马上回来。”她捧起天香脸蛋,在她额上轻吻,随即,抓起桌上的面具,纵步走入门外熏风之中。
清风卷帘,小窗颔首,一纸折得四方的枯黄信笺随外头涌入的穿堂风飘落在了她脚边,正欲迎去归还,却不料被浅浅印透的【李兆廷】三字落款给拔除了所有神志。
已合了门,那半点寒气却弥留不去,透了青衫袖。
声声寒蝉凄切,生叫破一层窗纸,入了耳,震天的响。
(二)
那封信,天香看了。
尽管如何挣扎,她还是看了。
是李兆廷写来的一封家书。
写得什么内容呢?不过是些家常罢。写道,家里一切无恙。高姑娘帮忙冯老头料理着药铺,小安乐是想她了,虽仍是少言寡语,与高家交往甚密,脾气较之往昔也温和了不少。书院来了位新的夫子,而他,也能安心退了,做他不问世事、万境皆空的梁园人。
李兆廷竟是出了家,生无可恋,抑或其它,她不懂。若该说内疚,是有一点,可她更在乎的是,冯素贞看到这封信的心情,她的内疚才是她耿耿于怀的所有。
她的内疚,一定比自己要多很多吧……
对李兆廷……
什么该与不该,什么清醒理智,在那三字面前,竟如二月杨花般,风一吹便落了一簇,散落满地,捡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