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君站在这朵“云”上,头发和袍子都被气流吹得向上飞去。
“见鬼,”灵渊疑惑道:“说好的元彭被关在这里呢?怎么连根毛都没有?”
刚说完,就听见“云”下面传来声音:“蠢货,我在你脚下,这层屏障下面。”
灵渊试图往下看,但是脚下只有一片白,下面的情况完全看不见。不过听元彭的声音,倒还是中气十足,想必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灵渊一放下心来,就忍不住开玩笑:“还好我不是女子,不然站在这里被这怪风吹成这样,岂不是什么都被你给看去了。”
底下的元彭大概很无语,没有搭理他。
灵渊干脆坐在这云上,将那团在风中上下不定的幽火抓住,一边握在手指间把玩,一边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以为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我专程过来洗耳恭听的。”
“呵,我想告诉你,你真的非常讨厌。”
“你就想说这个?”
“说完了。”
“好吧,现在我不能伤你,这地方呆着实在太难受,我也没心情骂你,我走了,你保重,等你哪天受刑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着,灵渊就做出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元彭果然叫道:“等等!”
“怎么?你又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
元彭道:“我在这里实在闷得慌,你虽然讨人嫌,但总归还算个人,能听懂话,我也就不挑了,勉强跟你说说吧。”
这话说的,灵渊听了走得更快了。
“阮梦深家破人亡,和你被诬陷、落到凡间走了一遭,哪一件事情更可怕?”
灵渊停住了脚步:“这还用问?至少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是的,看来你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好神仙,你觉得凡人的死亡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可你忽略了凡人所拥有的六道轮回,他们的死并不是结束。”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要厚颜无耻地告诉我,你杀死他们,是为了赐予他们新的开始?”
“我并没有这样说,也许讲起来有一些复杂,但我希望你能听一听。”
灵渊君等着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凡间有六道轮回,天上也有,不过这轮回是属于凡修神仙的,我们修行练道,原以为可以跳出轮回之外,可后来才发现,一切并非预想的那样,得道飞升并不意味着与天同寿,我们只是拉长了这一世的长度,这长度是有限的,待到我们衰竭消亡,就又落入了凡人的轮回里。一切都是天定的,我们永远不可能像你一样,生来就是神。”
说到这里,元彭似乎是笑了笑:“但是,谁又比谁强到哪里去呢?
灵物数万年方生,灵胎数万年方结,待到灵胎有了意识,又要数万年方可破壳而出,这灵胎神降也并不是与天同寿,你们也会消亡,而且,天地之间并没有属于你们的六道轮回,你们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消亡,真正的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听到这些生死轮回的大道理,灵渊头都大了,怎么回事?怎的一个个都成了哲人,与自己说起这些高深莫测的话来了?
元彭停顿片刻,又接到:“我早知人间天上并无太大区别,大家都是一样,彼此眼红、彼此加害。凡修想跳出轮回,再不受凡尘辗转之苦,天诞的神君也不甘心万万年才成的正果,有朝一日消弭于云烟。总有人想试着跟天道叫板,试图改变天道轮回……”
“等等,”灵渊不解道:“这岂不就是太过贪婪惹的?活那么长有什么意思,受轮回之苦又有什么意思?反正也只记得这一世的事情,把这一世活痛快了不就好了?”
元彭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大家都像你这么想,岂不是万事大吉,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了?”
灵渊无话可说,良久才道:“你说这么多,跟滥杀阮家那么多条人命有什么关系?管他什么轮回不轮回,这不还是滥杀无辜?难道因为一个人有轮回、有下辈子,我就能随意地剥夺他此生的性命?”
“我想告诉你的是,一夜之间杀阮家那么多口人的,不是我,我没有什么嗜血杀人的奇怪癖好。我虽然厌恶你们这些无所事事坐拥神位的天诞神君,但跟凡人没什么仇怨,不至于如此。”
“难道杀那一家人,不是为了栽赃与我?”
“哈哈哈哈,对,确实派上了这个用场,但这并不是杀人的主要目的,栽赃你有许多种方法,何苦用最容易留下破绽的一种?”
“那究竟是为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到这里,我想先给你讲个故事。”
要不是脚下有这无法攻破的屏障,灵渊简直要跳下去踢打元彭了,我在风里呼呼吹着,是为了听你讲故事的吗?
可是不管灵渊怎么样不满,元彭的故事还是自顾自讲了起来。
☆、一个故事
凡间与天界,似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世界,但实际上,二者是有交界之处的,那个交界之处便是山下人间、峰顶天上的萍虚仙山。
萍虚仙山有一位离象真人,是个凡修而成的下界小仙,他得道之后,在萍虚山上开宗立派,收了不少弟子,在凡间俨然是一位名声在外的世外仙师。
当时的绣姑还是一位刚刚飞升不久的仙女,她有一手好绣功,绣出来的东西仿佛带着无尽的灵气与活力,栩栩如生,美不胜收。
可绣姑对自己的作品还是不够满意,她有了一个新鲜的想法,希望能创造出一种世间没有的活线,用灵麻为材,灌注仙力,相当于让每一根线都拥有自己的生命。她想着这样的线绣出来的东西,大概也是活的吧。
要寻找灵麻仙草,最好的去处当然就是萍虚仙山了。
绣姑当时自忖是天上的神仙,认为去萍虚仙山采上个把仙草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谁知萍虚仙山自成一界,进了仙山便要按山里的规矩来,哪怕是天帝,也要得了允许,才可采摘仙草,否则一律按偷盗处置。
绣姑私自进山采摘,当然坏了规矩,离象真人的一群小弟子设陷阱将她绑了,要把她送到师尊那里去请罪。
绣姑又羞又恼,觉得被一帮凡修弟子捉住五花大绑实在丢人,可凭她当时的本领,哪里挣得开捆仙索,等到她被抬到殿上去了,看见离象真人的时候,她却连挣扎都忘记了。
擅长刺绣的女子往往也擅丹青,可绣姑说,她认为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离象真人的半分俊美。她在天上见过多少英俊的神仙,但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一个比得上离象真人的真容。
为何要说真容呢?因为离象真人开宗立派,做了仙师尊长,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像是一位宗师,所以在外总以白须长髯的老者形象面世,他这“离象“的名号,也正是由此而来。
绣姑跟其他神仙一样,知道那个白眉老道的样子并不是离象的真容,但她也和其他神仙一样,想不他的真容会如此俊美绝伦。
“不好意思,容我打断一下,这个离象真人到底长什么模样?真的有那么好看?比罗叶、方镜啥的都好看?”灵渊觉得有点想象无能。
元彭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讲述里,良久才回答道:”我没有见过他的真容,这些都是转述绣姑的原话,她说天上的神君虽然好看,却都不如离象真人,既鲜活又清冽,让人移不开眼。”
灵渊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转念一想,把阮梦深的形象代入进去,突然又觉得可以理解了。大概就是认定了这个人好看,任谁都比不上吧。
他沉吟道:“绣姑大概是爱上这个离象真人了。”
元彭没有否定:“绣姑怀了别的心思,但不好说出口,毕竟离象真人是一介仙师,而且是清修而登造化的,她觉得跟这样一位仙君谈情爱,是一种亵渎。
虽不能明说,却可以暗恋,从那时起,她就屡屡往萍虚仙山跑,说是萍虚仙山奇花异草众多,可以给她绣花样提供参考,当然真正的目的肯定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