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真是。”林枫就只有“妈”这个音发出了声音,后面三个字都变成了口型。嗓子是哑了。
“跟你讲,现在我买珠子绳子花了一千二了,等这些手串卖出去,我算过,能赚两千多。厉害吧。”
“妈,多少钱一串?”林枫哑着嗓子问,没怎么出声音。
“什么?快别说话了。休息。”林妈妈给林枫扯了床被子盖好。
“妈,妈,咳咳,多少钱一串?”林枫压低声音,尽量发出了点声音。
“三十。”林妈妈说。
三十块的玻璃珠子手串,能卖出去吗?林枫恨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走近点调查清楚!看着母亲那么开心的表情,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忍心上前。为何要欺骗如此善良的母亲!她知道实情后会是怎样的伤心!好不容易的朋友竟然舍得骗母亲!好不容易赞起来的积蓄又要见底了!林枫看着在厨房忙碌给自己煮粥的母亲,眼里有些模糊,不知感冒的原因还是难过。
“李阿姨!住哪?”林枫坐起来,吼出来,却完全没了声音。
第 17 章
卿罗说是中午回家,可是数学要求她改卷子,感觉只耽误了一会,回过神来的时候,午休时间都过了。卿罗一下晚自习就往家里赶,一到家只见林枫裹着被子像是睡着了,林阿姨还在串手链。卿罗走进林枫的小床,林枫张着嘴,粗重地呼吸着,呼出来的空气感觉都带着蒸汽。还没好吗?卿罗一模他的额头,顿时吓了一跳,简直不是人类的温度了,烫手!
“林阿姨,林枫发烧了!”
“嗯,”林阿姨眉毛都没抬一下,“刚吃了药睡下。”
“林阿姨,这个温度不是吃药就能退的,需要去医院啊!”
“是吗?那,那赶快去吧。”林阿姨终于看了过来,“都怪我,太不会照顾人了。”
林阿姨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上的珠子,几颗珠子滑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卿罗试着拉林枫起来,但是睡着的人居然那么重,像一袋水泥。完全拉不动,林阿姨也来帮忙。还好林枫恢复了点意识,两人合力才勉强架着林枫下楼。偏偏出租车少得可怜,还好天公作美没下雨。楼下寒风习习的,林枫清醒了点,自己靠着路灯站稳了。低声质问道:“不去医院!我困得很。”
“你发烧了,到底吃了什么药?还记得吗?”卿罗焦急地问。
“啊,”林枫晃了晃,哑着嗓子说,“记不到了。”
终于有了出租车,到医院一量,39度的高烧。说不定在家躺着的时候更高,出来吹吹风降了些。不久他就被安排在输液椅子上输液了,闭目养神。卿罗跑上跑下地交完了钱。林阿姨盯着输液瓶子出神。
卿罗坐在林枫旁边,看着他消瘦的泛红紫的脸颊一阵心痛。是这个月来,太操劳了,才会让林枫抵抗力这么弱,都是她的错,早点该把卡给林枫。
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卿罗手机上。“喂,您好。”卿罗走到医院走廊尽头接起了电话。
“卿罗,我是妈妈。”
“妈妈……”卿罗的手心浸出了薄汗。妈妈这词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不知多久没有听过妈妈的声音了,真的是妈妈吗?妈妈还是照片里的样子吗?
“卿罗啊,我是妈妈。你爸爸的事,我听说了,怎么不联系妈妈?卿罗在听吗?”
“嗯嗯。妈妈。”
“哎。卿罗,跟妈妈过吧,到妈妈这来!”
“可是……”
“妈妈听陈叔叔说了,你跟一个阿姨和他儿子过日子。不好。妈妈明天就来接你,好不?”
“妈妈……”卿罗哽咽了。
“明早我在机场等你,这个是妈妈的电话。记住了吗?”
……
林枫迷迷糊糊地醒来,林妈妈在一旁睡得正香。卿罗却不见踪影。小腹胀得有点痛了,实在想上厕所。他推着输液的架子慢慢移步厕所,林妈妈还没醒。
林枫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卿罗蹲在走廊尽头,是不舒服?他推着输液架子向着卿罗移步。“怎么了?”好不容易终于到了,他想去摸摸卿罗的头,可手犹豫着悬在了半空中。
“林枫,我妈联系我了。”卿罗抬眼看着他,梨花带雨,满眼泪水。
“好事啊,”林枫想想,好像从来没听卿罗讲过她妈妈,“说什么了?”他嗓子还是有点哑,后四个字没怎么发出声音。
“你是说说什么了?”卿罗站起来擦擦眼泪,“我先扶你回去输液吧。”
林枫点头。
“说,说要接我离开!”
“去哪?”林枫并不吃惊,做了个口型,问道。
“北京。不要问我多久走!”
林枫输完液已经凌晨两点了。烧基本退了,只有37度多点。卿罗转辗反侧无法入睡。多年没见过面的,几乎想不起相貌的妈妈打来的电话内容回荡在脑海中。是跟林阿姨过还是跟亲妈过?如果跟林阿姨过,其实是增加林枫的负担,甚至让他生病。此时窗外下起了大雨,雨水密密地编织着,没有雷声,没有惜别,只有无尽的凄冷。
次日天空刚刚有点泛白,卿罗就背上书包,带上了些平时用的书就悄悄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房间,轻轻关上门。昏暗的走廊上空无一人,碰瓷的小男孩在房间里哭泣,撕开了寂静的清晨。
一夜的雨后,楼下的地面湿滑。卿罗低着头走着走着,回眸望向红砖砌成的单身楼氤氲在蒸腾的水汽中,一切恍如一场梦,再见了林枫,再见了爸爸,再见了林阿姨,再见了刘璃……
林枫被孩子的哭声吵醒。洗漱的时候突然看见冰箱上贴着卿罗工整的字迹:
“林阿姨,林枫:
我走了,去找我妈了。保重!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
卿罗”
林枫丢下牙刷,漱了下口,套上球鞋就追了出去。楼下只有一个佝偻的老头,背着手,缓缓踱步走进白茫茫的水汽中。林枫只穿了件毛衣,深秋的寒气刺进骨头缝。心里的寒气久久不能散去。
第 18 章
十月的天整日阴雨绵绵的,卿罗抱着书走在昔日的大学母校。那些没有林枫的日子一晃而过,就过了十年。脚下的梧桐叶被雨水打湿,粘在地上,任由车辆和行人蹂蹑,肮脏不堪。昏黄的灯光撒下一圈光晕,光晕里细雨如断了线的丝线数不清,缠绵不尽。
27岁的卿罗还是那个卿罗,那个逃跑的卿罗,就像是得了风湿的病人总是在雨夜隐隐作痛,她也总是在雨夜想起林枫,想起那段伤痕累累的岁月。离开了林枫,卿罗就到北方的城市参加了高考,考回了南方的城市,只想离过去近一点,又不敢触及过去。离开林枫家的时候就再也没接过林枫的电话,却一直保留着那个电话,那个古老的最初版本的翻盖智能手机。大二的时候,跟刘璃联系上了,还是忍不住打听了林枫的消息,听说他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进了清华,去了北京。而自己却偏偏逃了回来。
越想心里越是抽着痛,是不是该放下,要逃跑就该彻底一点。得赶快把文件送给导师。卿罗还在读博士,今年读博二,是拜访研究生导师,才回到母校的,这些年除了读书和懊悔,日子也平淡得可怜。今年有个母校的小师弟也考上了她现在就读的学校的研究生,跟她是一个导师带,只不过他读研,卿罗读博。说好在实验楼楼下等着一起去找曾经的导师的,快走到实验楼了还是没看见他的身影,还是那么不靠谱。
“我说师姐,我都要结冰了,你才来。”谢一鸣不知从哪里穿出来的。
“没看到你啊!”卿罗说,“我又没迟到。”
“你么逗,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么大一个人,你居然看不到。给你喜欢的红茶拿铁,洗洗胃,喂点营养给眼睛。”
“怎么跟师姐说话呢,”卿罗啧了一声,“我都不想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