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到太阳落了山才拿到面包,两大块面包,一口咬上去,硬的差点没把牙齿崩掉。我们相视一笑,便宜还真的是没好面包。
面包硬的难以下口,就在嘴里跑软了,再吞进肚子。吃了像没吃,心里也很满足。再不好吃的面包,我们用薪水买来的,无比的珍惜,到哪里都抱在怀里,生怕弄丢或是被抢。
人多的地方总人有躲着我们,我们也就顺着心意,来到了地底世界的最顶端,一块圆形的裸露山石上。
最顶端生长着茂密的老树,我们将测量了下,两个人的怀抱也装不下它。
一想到这上放便是我们向往的地上世界,而它就像连接地上的使者,抱起来都有安全感。
我们在的位置实在太高,我在边缘处探头问:“你怕不怕高呀?”
敖右枝找到老树盘根错节的根,四面交叉,正好有个容得下两个人的窝坑。他从四处收集着软点的草,含糊不清的说:“当然…当然不怕啦。”
“那你过来看看啊。”
还没等我去拉他,他便吓得大叫。
边叫边笑:“哎呀薛席你干嘛啊,吓死我了…”说完还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膛。
我也不是个恶劣的人,知道他怕高,我就睡比较靠近外侧的窝坑,他的窝坑在里侧,十分的安全。两个坑中间隔了一道粗粗的根,我们很享受的睡在草窝里,不由自主怀念起来。
“我想我的席梦思了…”
枕着硬邦邦的面包,我喃喃自语。
想着自己以前睡在那样软的床上也睡不着觉,真是太奢侈了。现在的我是碰床就睡,什么也不挑。
敖右枝也跟着嘟哝:“我也想,早点回去。”
早点回那个我们曾经讨厌的地方。
第7章 记住你的存在
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多久就进了梦乡,梦里我第一次梦见回了地上世界,爸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在桌边等我开动。
实际上我一开口咬到了硬硬的面包,疼的龇牙咧嘴。
那边敖右枝已经整装待发,我也只好废话不多说,抱着面包跟在屁股后面走。
回去的路上步子是沉甸甸的,再看向那片海,它已经开始泛红,不只是谁的血又染红了一片,晨曦也隐隐的透着红光,一切都不在祥和。
回去后我又习惯性的看向角落里的红帽子,帽子多了一顶,心中的不安更是强了几分。
敖右枝进隧道后,找寻那个人的身影。
无论他怎样拼命的找,翻开矿车和石块,也没有踪影。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悲惨至极,终于在看到多出来的那顶帽子后,选择了沉默。
新的一周再次开始,敖右枝一直在忏悔,在懊悔。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去散心。
也许自己在身边,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敖右枝绷不住了,眉眼恨不得皱成一团,痛苦入木三分的刻在脸上,我连忙搂住他,像护着小孩子一样揽进怀里,躲避着监管者的审查。
我听见他话不成句道:
“我…我甚至,甚至连他名字,我都不知道。”
“然后,然后他,他就这样…走了…”
此时的我只痛恨自己从来没学会安慰人,但庆幸自己对这种感情感同身受,至少能陪他一起流泪,一起哀悼。
有件事情我很清楚。
敖右枝的神经在一根根的崩溃,他的世界在渐渐的瓦解。
后来他每天喊我,再也不是喂。
而是轻快又沉重地喊我:“薛席。”
“薛席…”
“薛席?”
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念我的名字,我问他烦不烦,他也笑着摇头,说一点都不烦。他就是害怕哪天万一忘记我的名字怎么办。
我伸手给他一记弹脑蹦:“你丫是不是《你的名字》看多了?你现在是个灵魂,灵魂记住的东西,怎么会忘记呢?”
这个说法毫无科学依据,却博得他的安心。
一天夜里,忙碌了一天,我第一次想起来掏出手机。
明明以前对手机依赖到骨子里,现在却是可有可无。打开手机,通讯录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妈妈。
没有像别人一样害怕打出电话,我淡然的打了出去,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熟悉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耳道,唤醒心里柔软的地方。
“丫头,快点醒来吧,妈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这营养液喂的东西,可不好吃了。”
“都一年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等你醒来发现自己这么瘦,肯定不会嚷嚷着减肥了!”
温馨的话萦绕在耳边,我低头笑,又仰头抹眼泪,破涕而笑。
周边人听得见我的通话,也是露出羡慕的表情。电话说了很久,都是妈妈在我病床前的叮咛,许久后才自动挂断。
于是,许多人开始给父母打电话。
紧接着每个人都收到了来自家的温暖,唯独那个姑娘仍然坚持打给男朋友,但这次她的脸色不好看,因为男朋友要结婚了,和家里安排的乡亲对象,就在今年。
我们已经沉睡了一年。
一年可以改变许多人和事。
日复一日,我们感觉到了隧道里开始有风,每个人的心都在雀跃着,这意味着胜利在朝我们招手。
那天晚上睡觉时嘴角都噙着笑,第二天又是休息日,一大早是敖右枝擦鼻涕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睡眼朦胧的看到他拿着手机,笑中有泪,泪里堆积着无边无际的哀伤。
“我是谁?”
我相当严肃的问他。
“薛席。”
他咬字很用力的回应我。
而他又问我,我是谁。
“敖右枝啊。”我一脸的迷蒙,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居然轮到他来反问我了。
真是奇怪的家伙。
第8章 光的消隐
以前家里养过流浪猫。
猫咪很撒娇,很黏人,连我爸妈这样不喜欢猫的人也拿它没办法,心软的留在身边,好吃好喝的照顾着。
那时我还小,天天趴在桌子上,看它四爪优雅的走着猫步,不时高傲的看着我,然后用它那柔软的肉垫拍拍我的脑袋,不用力的,十分痒。
我经常被它这样的举动逗笑,它也更是频繁的如此拍我。
待我开始记事时,它也如别的猫般,三天两头往外跑,就像是小孩子的叛逆期。
累了倦了,又跑回来,在地板上悄悄的走动,摇着蓬松的大尾巴讨口饭吃。
我的头发渐渐长了,个子也拔高不少,它也随着我的成长老去。每天放学回来,都能瞥见它在窗台蜷缩成团,见我回来便懒洋洋的喵喵叫声。
说实话,我是如此的习惯它的存在,如此喜欢它拍我的脑袋。
后来它走了。
不是死亡,又终将死亡。
我追问过它的去处,爸妈说老猫有灵性,知道自己的年限,不想让人看着它死去,大概是去寻找可以安享晚年的地方吧。
呸,什么地方能安享晚年?
家里一堆猫粮能不够它晚年吃的吗?
当时我已是初二的学生,能分辨童话和现实。知道什么是善意的谎言,也知道什么是必须要接受的事实。
它走的很安静,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太多次我躲在被窝里怀念它,我会有怪它的想法。
这世间有什么常人不能接受的痛苦呢?为什么要选择躲起来,让关怀你的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呢?
如果可以我是想很认真的告诉你,在最后的最后,我是很爱你,很谢谢你,谢谢你陪伴我们这么久。
我这么爱你,怎么会忍心你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孤零零的离开这个世界。
躺在地底世界的硬石床上,我终究又开始失眠,怀念我的猫,怀念它的爪子,同时也怀念真正容得下我的那个世界。
眼眶湿乎乎的,我刚要抬手揉眼,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刷的下锁住我手腕。
尖叫就在喉咙里,被那张干净的脸给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