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若非事关己身,柳清竹几乎要赞叹鹊儿做事之精细了。
这样“完美”的一味药,这样天衣无缝的手段……若非今日叶梦阑不小心说了出来,她只怕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吧?
柳清竹已不愿去想鹊儿为什么会将这样重要的事说给叶梦阑听。她追求的平安喜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她心中亲近的人也只肯给她血淋淋的教训,她还需要在意什么呢?
沉默良久之后,柳清竹敲了敲窗子,叫桂香进来,轻声道:“今日有劳老先生了。这几日婉儿脸上的伤,还要您多多费心。”
“大少奶奶放心。”王大夫悲悯地叹了一声,临出门时,柳清竹觉得他的脊背似乎比平时更弯了几分。
看到棉布门帘垂下,柳清竹颓然坐倒,下一刻却看见萧潜掀帘子冲了进来。
柳清竹缓缓抬起头,向他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你都听到了?”
萧潜沉默了一下,忽然伸出手臂,用力地把她拥进怀里。
柳清竹的脊背挺直,双手撑在胸前,本能地拒绝他的胸膛。
“清儿,你在恨我。”萧潜敏锐地发觉了她的抵触。
柳清竹紧咬着下唇,不肯吭声。
萧潜缓缓放开她的肩膀,抓住她的手砸向自己的胸前:“此事都是我的错,那贱婢一定是因为我才……你生气,就打我一顿吧。”
柳清竹的手上没有一丝力气,萧潜得不到她的回应,只得失落地放下了她的手。
他听到她口中呼出的气息之中,似乎隐藏着几个字:“不怪你。”
她不怪他,他却不能不怪自己。若不是他优柔寡断,给了那个女人希望,她怎么会……
萧潜攥紧双拳,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许久之后,柳清竹才幽幽地叹道:“都怪我自己。我的眼睛是瞎的,旁人第一眼便看出她心地歹毒,我却只当她是好人……”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找到眼睛的位置,无意识地用力按了下去。
“清儿!”萧潜心痛如绞,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却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蓦地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他从未见过……那样绝望的神情。
明明没有眼泪,甚至没有皱眉,却让看见的人,从心底生出对人生的厌倦和憎恨来。
“这不怪你,清儿,你没有错!是鹊儿那贱婢忘恩负义,与你无关!你不能责怪自己的善良和轻信,错的不是你,你听到没有!”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嘶吼,却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徒劳。
哀莫大于心死。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忽然闪过这样一句话。
他知道她的心中一直固执地相信着很多东西,比如真心换真心,比如患难之交,比如人性本善。
作为她曾经全心全意信赖着的“夫君”,他本该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帮她早早地清扫掉所有不干净、不美好的东西。
可事实上,他却常常离她很远,因为忙碌、因为疑虑、因为所谓的“不得已”。
她最该恨的人,不是大太太,不是鹊儿,更加不是她自己,而是他,是他这个不称职的丈夫啊!
梦中说梦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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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有些事情,正在浮出水面……
柳清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的,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午后。
这一觉睡得好长,仿佛一辈子都在这一场大梦之中消耗完了。
梦里,有养生堂中贫贱却欢乐的日子,有尚书府中谨小慎微又满怀感恩的欢喜,有邀月斋琐碎而简单的幸福,也有女儿在怀抱中笑闹时胸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欢喜……
梦里,一切都是美好的,只是她像一个局外人,遥遥地看着那些幸福,想要伸手触摸时,眼前的场景却已经变换。
醒来后,一切都是真实的、可以触摸的,只是眼前的色彩却已经不是梦里那样淡淡的暖色,而是这一屋子的清冷和寂寞。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亮得刺眼。萧潜自然是早已不在,丫头们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自从鹊儿搬到东厢房之后,柳清竹其实已经不太依赖这些吱吱喳喳的小丫头,但这一刻她却忽然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屋子,实在清冷得可怕。
她心中烦闷,猛地翻身下床,却不留神踩翻了脚凳,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帘子猛地被人掀起,新蕊惊慌失措地奔了进来:“奶奶您——”
柳清竹挣扎着自己站起身,靠在床沿上自嘲地笑道:“你看,我是越来越没用了。”
新蕊撇了撇嘴,笑道:“您是大少奶奶,有用也好没用也罢,反正有大少爷宠着您!”
柳清竹心中一酸,勉强笑问:“大少爷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临走前嘱咐我们不许叫醒您呢!奶奶,您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昨儿申时大少爷就吩咐说您睡了,不许人打扰,到了今儿上午还是不许打扰!您——就算是为了尽快给小小姐添一个弟弟,您也不用这么努力吧?多少也要体谅一下大少爷的身体不是?”新蕊忽然意味深长地向柳清竹眨了眨眼睛,笑得那叫一个暧昧。
柳清竹的心中一阵刺痛,脸色霎时苍白起来。
新蕊忙住了笑,惊慌地过来搀住她:“奶奶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叫王大夫过来看看?”
柳清竹轻轻地推开她,无力地在床头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新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错在何处,只得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奶奶睡到这会儿,一定饿了,咱们小厨房的燕窝粥一直在火上炖着呢,奴婢这会儿给您端过来?”
柳清竹摇头不答,许久却又问道:“爷有没有吩咐别的事?”
新蕊想了一想,摇头道:“只叫我们少往庭芳苑那边走动,别的事就没有了——对了,爷出门前往东厢房去了一趟,不知说了些什么,人刚走鹊儿就过来了,我们说奶奶睡着,她还在外面小花厅等了许久,快到正午时分才肯回去的。”
柳清竹听到鹊儿的名字,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许久才冷笑道:“她是我的丫头,过来看我还要在花厅等着?叫她直接进来就是了。”
新蕊笑道:“这个可不怨我,这是桂香的主意。那丫头说鹊姑娘今非昔比,不能再以丫鬟相待。奶奶若是觉得不妥,回头我骂那个自作主张的丫头去!”
柳清竹忙道:“桂香想得很周到,以后就按她说的办吧!”
新蕊闻言只得应下,却又忍不住不服气地道:“就知道奶奶永远会向着桂香……可是鹊儿怎么就不是丫头了?爷又没说过要封她做姨奶奶!”
“新蕊,你又在乱嚼舌根子了!”桂香从外面走了进来,颇有威严地向新蕊呵斥道。
新蕊竟然真的有几分忌惮似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桂香便转向柳清竹,低声道:“老太太那边只怕不太好……爷和大老爷今儿都告了假,一大早就在那边守着呢!奶奶没醒的时候,爷叫乳母把婉儿也带过去了,到这会儿还没有个动静呢!”
柳清竹闻言吃了一惊,再顾不上理会旁的事,忙披了衣裳便要奔春晖堂那边去。
桂香却迟疑着拦住了她:“太太吩咐过,说是鹊姑娘是有身子的人,不便出去凑那样的热闹,奶奶自己又是七病八伤的……请奶奶在院子里安抚众人便可,不必往春晖堂去。”
柳清竹迟疑着重新坐下,想了许久才不确定地问道:“依你看,太太这样安排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桂香咬牙切齿地道,“为了把咱们软禁起来呗!她防备老太太防备了一辈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许咱们去见最后一面……我祈祷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儿子孙子都不肯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