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个人的心有余悸,陆笙对凤零天然黑的理解又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这次来都没带什么好东西,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他因为易知翎的事心里有愧,总觉得需要点贵重物品,来照亮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光明的未来。
凤零笑道,“不用,这边房子地方小,放不下东西。”
小?
不算阁楼180平的房子,两个人住还说小,您该不会把整座山头当成自己家?
陆笙不知道凤零家庭如何,只当他和小说里面的道士一样住在道观里。
厉沐枫拍了拍自家表弟的肩膀,示意他看看许次纾的脸色。
许次纾现在的面色颇为凝重,仔细看便能发现他捏着瓷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手指在杯盏上摩挲半天,才谨慎开口,“这是汝窑瓷?”
说的是问句,他也不确定。
这种瓷器他没见过,色若青天,明若宝鉴,似汝瓷,但又比他有幸见过的任何一件汝瓷,都来得精细。
“柴窑,”凤零有些意外,这还是许次纾第一次相错古物,“柴世宗说的那个。”
雨过云破天青色,者般颜色做将来。
天青最早是柴世宗为柴窑御笔提的颜色。
陆笙悄悄拉了他哥衣角一下,问道,“不是失传了吗?”
在曹昭的《格古要论》里,五大窑柴、汝、官、哥、定,柴窑更在汝窑之上,排第一。
只可惜柴窑失传已久,宋代欧阳修写《归田录》时候,就已经用上“世所稀有,得其碎片者,以金饰为器”的形容。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带什么都不显贵重了么?”厉沐枫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看我多为你好。
喝个茶都用价值随随便便就上亿了的水杯,你平时都这么奢侈的?
哥,不是我说,你多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玩的,你确定不管管?
陆笙用眼神向他哥传递了这个信息。
“我说,阁楼的汝窑瓷洗被拿来涮笔,你信么?”厉沐枫半捂着脸,一副其实我也觉得他很败家,但毫无办法的表情,“仙儿说,器物被做出来的意义就是使用,不是被放在玻璃柜里供人观瞻。”
听到厉沐枫的形容,许次纾看了看手中的天青瓷杯,认真反省了自己想要带白手套的小家子气。
悬崖上展览了千年的神女峰,都渴望着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谁又知道,瓷盏们比起困居于展室,是否更希望盛着半瓯清冽与人共话诗酒华年?
顾西辞心大,没有许次纾关于古玩的造诣,听到还有汝窑瓷立刻表示要围观隐形神壕的小阁楼。
之前凤零手书视频发网上后,不少考据党曾经分析过室内摆设,得出如果男神爸爸屋里全是正品的话,单阁楼就造价上千万的结论。
他那时候就对凤零的小阁楼心痒痒,现在听说随便一个笔洗都不止千万,更是好奇难耐,想知道人能不起眼的壕到什么程度。
阁楼的所有家具都是小叶紫檀木料,雕工也不是市面上普通定制能比的,看着桌角的莲花祥云纹,就能想到匠人是如何刀锋婉转成画。
书案面上,汝瓷笔洗被随意的放在边角,顾西辞总操心别不留神就给几千万碰地上摔没了。
许次纾摸着一对帝王绿翡翠凤凰镇纸,不由想起据说已经离开的乔羽。
她和凤零出身同样家门,平时用具都这么奢靡,也无怪会觉得普通羊脂玉瓶不值钱,随手就送了。
“那对镇纸,给你当新年红包吧,”凤零把许次纾回忆的举动当成爱不释手,“刚好我也不知道送什么。”
“???”
现在是顶级帝王绿随手送?
手里的凤凰镇纸,从各种意义上诠释了价值不菲四字,料质本身肉眼无瑕,翠色|欲滴,刀工亦是精湛无匹。
许次纾觉得他好像看见乔羽的升级版,这谁家早晚被败家孩子给掏空。
已经29的未婚男人又一次体会到带孩子的艰辛。
凤零见许次纾面露难色,赶紧把爱不释手的标签糊掉,换成讨厌的东西总要多看两眼,“抱歉,是我疏忽了,这东西确实不适合送人。”
看到凤零反悔,顾西辞总算从冲天壕气的威慑之中回神,他就说这种绝品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送人。
倒是厉沐枫不知想到什么,掩着嘴笑出声,“仙儿,他们没有那些讲究,放心。”
凤零不放心,“真的?”
“真的,不信我替你问,”厉沐枫站了一会就嫌累,下巴搁在凤零肩窝,整个人挂他身上,回答完问题,又抬眼看向许次纾,笑问,“许奸商,你犹豫是因为嫌弃么?”
“怎么跟嫌弃挂上钩的?”许次纾看不懂那两个人的哑谜。
“仙儿家说,这鸟太绿,总觉得看着就想到头上长了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厉沐枫为几个人类解释,“他以为你也是一样不喜欢。”
凤零家几乎都是鸟族,看见翠油油的鸟头,就错觉自己头上也有点绿。
这对镇纸在栖梧谷的地位,仅仅比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们高一点,存在意义仅在于,他的灵气最少,适合凤零带去人界摔着玩。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顾西辞做梦都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种理由的存在。
“你穷么?”凤零问道,“小说里面总裁不都是一掷千万博人一笑的么?”
顾·某娱乐公司总裁·西辞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和你比,我穷的,我公司市值也才百十亿,但那是一整个公司啊。”
“你这一个小阁楼就快十亿了,”顾西辞指着一屋的珠宝瓷器感叹,每一样估价都在千万,就连墙角看起来毫不不起眼,种着碗莲的瓷盆都是元青花的。
许次纾也扶额无奈状,胳膊肘拐了厉沐枫两下,语重心长地劝道,“老厉,以后少带你家的看网文。”
网络小说里面动不动就是世界第一的大财阀,他们这些人虽然也算有钱,但跟真正的世家完全没法比,他们只是上流社会的不入流,无论家族底蕴还是个人身价,他们都难以望其项背。
一不小心就遇到名门贵族的继承人,那不是韩剧就是苏爽文。
站在上层社会金字塔顶尖的人凤毛麟角,社会上更多的是他们这种只能在某个小地方有一点势力的普通企业家。
随便把世家望族的身份往他们身上套,会出人命的。
“要想生活过的去,就得头上有点绿,”陆副教爱怜地摸了摸小凤凰的翎羽,双眼已经变成人民币的符号,“看这绿得多正。”
他把存款绝大部分都投资给暴枫雪,又刚刚买了自己的房产,哪怕刚领年终分红,也还是觉得自己穷得叮当响。
厉沐枫忽然不是很想认下这个一脸钱迷的表弟,“亏你还是教授,就这幅贪财的嘴脸?”
“你怕不是对教授有什么误解?”陆笙无所谓地笑道,“这年头纯搞学术有前途么?知识值几个钱?”
“屠呦呦得了诺贝尔奖还买不起京城一套房,范冰冰随便补个税就是8.8亿。”
听到陆笙的话,气氛忽然沉重。
华夏的科学家始终得不到应有的礼遇,比尔盖茨那种靠技术变成首富的例子,在中国根本没有发展的土壤。
专利保护不到位,科研项目资金缺乏,哪一个都是科研人员在梦想路上的绕不过去的大山。
厉沐枫他们团队关于完全潜行的研究完全是自费,先期投资差点耗空这几个人的所有积蓄。
然而又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有家底殷实的伙伴支撑?
没有经济基础,再多梦想不过是一纸空谈。
所以,当小孩子们的梦想清一色从科学家变成大明星时候,不要太过苛责孩子们。
因为时代就是这样,总有人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十数年,不抵他人镜头前敷衍了事的几十天。
这种价值的错位,怪你、怪我、也怪这个时代。
怪你,只看表面光鲜,只爱快餐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