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顾奶奶最爱吃我家的馄饨了,你到我店里来找准没错的。”
“哟,小让下班啦。”
奶奶笑眯眯地回头。
他责怪着:“奶奶,您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您在这儿吃饱了,肚里还哪有地方装别的?”
“你这孩子,别冤枉我。”
奶奶坦荡一摊手,面前的桌面干干净净。
“我没吃呢。家里电视坏了,我待着无聊,出来看一会就回去了,你急什么?我算着你七点才能回来,这会儿才六点多——谁叫你今天下班这么早的?”
他气不打一处来:“出来不跟我说一声,还反而怪我。买了一堆菜回家——前几天也是这样,早上吵着要吃炒菜,晚上我刚买好菜你就发微信跟我说不吃了,要去搞活动——今天——”
奶奶打断他:“得了,我又没老年痴呆,还能跑丢了不成?家里电视机坏了好几天了,你也不想着替我修一修呀——我就这点爱好,你还不能满足一下呀?”
他无奈扶额,缴械投降:“明天就修,明天周末,我休息了,找个师傅来家里看看。”
“说好了?”
“肯定呀。”他拍拍胸脯,哄着老人家,“回家吧奶奶。”
奶奶心满意足地起来,馄饨店的老板却不大满意了:“顾奶奶,这就不吃啦?”
“不吃啦,回家吃。”
“喵呜——”
奶奶怀里抱着的皮球叫了一声,灵巧地从奶奶怀里一跃而下,四爪轻巧落地,落在顾宗让脚边。
顾宗让轻声说:“皮球,走啊。回家了。”
它先是在他裤管周围磨蹭一圈,舔了舔爪子,又悠哉地往里走去,跳到最里的那张桌子上,用两只黑黢黢的眼打量着一个食客碗里的馄饨。
何简妤坐在角落,察觉到面前出现了个洁白的物体,她抬起帽檐,对上那双玻璃珠一般明亮的猫眼。
原来是只猫啊。
皮球咧嘴,露出尖尖的小牙,不依不饶地叫唤着,似乎对她碗里的馄饨很感兴趣。
何简妤在和它短暂对视之后,低头仔细打量起自己的那碗馄饨来。
这馄饨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汤包裹着白花花的馄饨,上面撒了一层细密的虾米,胖胖的个头上缠绕着薄如蝉翼的紫菜。她拿不锈钢勺子舀起个通体几近透明的馄饨来,吞吞口水,咬了一口,肉混合着鲜美的汤汁缠绵在齿间。
她顿时惊为天人。
妈呀,真好吃!
“呜——喵!”
皮球叫嚷着,凶狠地抬起爪子,尾巴带动着整个身体凶狠地扫荡,一阵扑腾掀翻了她的碗!
热烫的馄饨和汤汁当即泼了她一身!
“我、我靠……你搞什么?!”
她跳起来,馄饨从衣服上延着她裸露的腿面滚落到地上,一片灼热的狼藉。
小东西闯了祸倒是得意了,扬着小脑袋从桌上蹦下来,心满意足地向门口迈着猫步走去。
她咬牙切齿地拿着餐巾纸胡乱地在身上擦拭,怒气冲冲:“谁——家——的——猫?!!”
“皮球?!”
顾宗让才和奶奶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出去便听到这一声凄厉的叫喊,见皮球气势汹汹地伏在桌上,旁边一个女人抖着一身狼藉跳脚,明显闯了祸的样子。
他赶紧过去从地上抓起罪魁祸猫,骂道:“怎么这么淘气?不是都说回家了吗?”
“你这人真可笑,它一只猫哪里听得懂人话?”
顾宗让听到这熟悉的腔调,错愕看去。
是她?
她衣服上那个熟悉的熊头正对着他咧嘴大笑。
目光落在她脚上,不再是高跟鞋,是双洁白的球鞋,椭圆的轮廓,衬得脚腕纤细。
她双臂抱在胸前,没了一系列遮挡,从鸭舌帽下露出一张漂亮且傲慢的脸来,美目流着火。
顾宗让微微吃惊。
“原来是你。”
她显然也认出了他。
她微眯着眼,冷笑:“说吧,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多年后,两人回忆起这件事。
“说吧,怎么办?”她学着自己当初的口气,凶恶得很。
他捏着她的小脸蛋,气息灼热:“当然是以身相许了。”
第3章 Chapter.03
皮毛雪白的皮球蜷缩在沙发角落,惬意地打哈欠。
眼睛玻璃珠似的转也不转。
“坏猫。”
“喵呜——”
“就知道闯祸。”
“喵呜呜——”
他责备着,蓦地回想起何简妤那句“它怎么听得懂人话”,瘪着嘴,心头不快,停了责斥。
他高抬起手,又迅速放下,反复几次存心吓唬它。
小东西根本不怕他,粉色的小舌头平静地舔着鼻子周围的毛,意识到他拿它没辙,咧嘴得意洋洋地叫嚷,尖利的牙更显嚣张,在跟他示威。
这张傲慢的脸,让他没来由地联想到何简妤。
他仍觉得不真切。
明星这种只能在大屏幕和娱乐新闻上看到的生物,怎么短短一周不到,就被他碰见两次?
车站,小吃店。
这么轻易?
他燥得慌。
越是压抑这种想法,就越如气泡般咕嘟嘟地从心底往上涌,被猫挠了般瘙痒难忍。
皮球仿佛应和了他心底的想法,轻轻叫唤了声。
他更痒了。
奶奶坐在阳台上吹风,望着逐渐低沉的天空,若有所思:“小让呐,咱家电视明天能修好不?”
“不一定,奶奶。得看看是坏哪了。如果是电路坏了就麻烦了。”
“说这么多我也不懂,你看着弄吧。”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奶奶沉吟半晌,试探着开口:“小让……你妈妈今天早上打电话来了。”
顾宗让从兜里摸烟的动作僵住,两指之间夹着的烟又掉回烟盒里。
细微的,落寞的动静。
复杂的情绪如被打开阀门的笼头,一概涌在心头,闷得慌。
他抿了抿唇,神色黯淡。
“哦。”若无其事地闷声应着,仿佛事不关己。
“我知道你不爱听。”奶奶叹气,“可毕竟是你妈……她病了,你知道吗?母子连心,你……”
明暗不定的光裹着奶奶沟壑深深的脸颊。
她又叹:“你不想她,你想想你爸,没他俩哪来的你?再不济,你想想你哥——他们母子俩漂在国外这么多年,你几年都不打一个电话过去,他们举目无亲的,该多伤心?”
他不愿再听,从沙发站起。
动作果决突兀,海绵垫深深起伏,惊扰了一脸倦意的皮球。
它轻轻喵了一声,跳下沙发,跑了没影。
他捏着拳,强忍住心中波澜。
“奶奶,水要开了,我去做饭了。”
不锈钢的锅里咕噜噜地冒水花。
气泡密布在锅底,不安分地在锅底翻涌。
他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抽烟。
指间猩红一闪,嘬了口,却乍地兴味索然,辣喉的烟在口中盘旋一周,被他轻轻吐掉。
捻灭了烟,撅成两截扔进垃圾桶。
密密麻麻的烟草沾了一手,说不清的惆怅落寞。
。
东南区向来被视为“夜店天堂”,无数条街道披着灯红酒绿的外衣,酒气满布的街道交错缠绵,充满醉生梦死的味道。
何简妤从酒吧震天响的音乐里提起昏沉的头,丧气而倾颓的脸,艳丽难掩,媚骨浑然。
坐在一旁的庄丹微微一怔,一瞬间的慌神,她几乎以为这样艳绝的何简妤从未离开过这个圈子。
何简妤眼角波光淋漓,眼波一转,满是无可奈何的自嘲。
“庄姐……我错了吗?”
庄丹心底泛着酸,叹声气,抬手轻轻抚着她额前碎发:“你没错。”
“那你告诉我,问题到底他妈的出在哪里!”她痛苦地戳着自己的胸口,气力之大,骨头和肉隐隐生疼。她大着舌头,哑声失笑,“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凭什么最惨的是我,善后的也是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