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太道:“她年纪大了,我安排她出府荣养。”
周琳琅点头:“琳琅也这么想的。她跟着我时日不多,也不曾沾得什么光,不如就把她派到我娘的庄子上去吧。”
提到已故的容氏,周老太太道:“你的嫁妆,公中自有准备,琛哥儿身子不好,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以我的意思,你娘的嫁妆都留给琛哥儿,想来你以后自有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的大好日子,也不贪图这点儿财产,你说呢?”
周琳琅真是无语,这是想把她一文不名的扫地出门么?
她嘲讽的笑笑,道:“祖母果然计谊得当,我若是不同意”
周老太太眼睛一眯,寒光四射,尽是冷意。
周琳琅竟不能直视。
比起心狠,她远不如周老太太,且势不如人,她再反抗也只是蚍蜉撼树,不如徐徐图之,因此周琳琅垂眸,道:“那也显得琳琅太不孝了。”
周老太太对此颇为满意,料想周琳琅身单力薄,她不敢和周家撕破脸,除非她能在孙家站稳脚跟,可那时周家也不可同日而语,再说嫁出去的女儿,等到有了儿女,她只会同娘家越发交好,而绝不肯同周家交恶,是以她不足为虑。
周琳琅没什么情绪的道:“我娘留下来的东西,本就只是给我们姐弟的念想,琳琅从未有独吞的意思,既然我有了出路,那么把东西都留给琛哥儿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待会儿我就同琛哥儿交割清楚。”
“不用啦。”周老太太慈祥的道:“一家人,有什么帐需要算得这么清?你的帐目也不必理了,直接交给孙嬷嬷,回头一总交给琛哥儿就是了。”
周琳琅:“”
她虚浮的点头:“也好,明日是琛哥儿送我吧?”
周老太太笑得越发慈祥:“琛哥儿身子不好,孙家也了解,你是他亲姐姐,更只有心疼他的份儿。”
这是连他们姐弟最后一面都不许见了么?
周琳琅对这门亲事最开始的那份希望都不报了,她直盯着周老太太的眼睛,问:“敢问祖母,是不是婚事也一切从简?不然怎么姐妹们都不来跟琳琅道个别?”
周老太太没立即回答周琳琅的疑问。
她当然想痛痛快快的把话和周琳琅交待清楚,由着她在周家大闹一场,到底还能捂住,可万一她到了孙家才知道实情,固然闹起来是她自己受苦,可终究周家在孙家跟前矮了一头。
且孙老太太最要脸面,最重规矩,难免迁怒周家,纵然周孙两家无意像亲家那样互通有无,可到底见了面脸上不好看。
周老太太下了决心,道:“孙家这门亲事,有些特殊。”
周琳琅洗耳恭听:“怎么个特殊法?”
周老太太长叹一口气:“琳琅,你这是明知故问么?你这几年不在京中,可名声如何,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你这般,哪家好人家的公子肯与你成亲?”
周琳琅的心冰凉,她不抱任何希望的问:“所以呢?”
周老太太满眼都是怜悯:“孙大人年纪比你略大,到底不计较这个,但有一点儿,孙大人有正妻在堂。”
周琳琅半晌都没动没言语。
屋里的气氛十分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周老太太眼睛不错的盯着周琳琅,就怕她暴怒之下对自己放肆无礼。
可周琳琅只是漠然的盯着她身前的虚无,一动没动。
周老太太示意孙嬷嬷:都警醒着些,别让她翻出浪花来。
孙嬷嬷点头,带着四个力大的婆子左右围住周琳琅,只要她敢妄动,立刻就将她拿下。
周琳琅许久才抬头,目光中满是茫然,盯住周老太太许久,才动了动唇,道:“哦。”原来如此,她们准备了这么久,原来最终目的就在于此。
将她好好一个姑娘送出去做妾?!
周家好门风,好教养。
周琳琅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要暴跳如雷,何况她还真没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骨血,更不乐意遵从什么三从四德。
这时候她真想一把将周老太太掼倒在地,正反抽她几十个耳光,让她尝尝受制于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屈辱,以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可她才动了动眼神,孙嬷嬷等人已经如临大敌,虎视眈眈的瞅着她。
她再蠢也知道此刻不是妄动的时候。
周琳琅闭了闭眼,浮出一个轻浅的笑来,道:“好。”
打从她成了周琳琅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她的命运不属于自己。只是她没想到周家的手段如此恶毒,先是算计本尊的性命,再是算计她的亲事。
亲事也就罢了,哪怕把她嫁给贩夫走卒,布衣百姓,她一辈子吃苦受穷,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她也认了。
可没想到,周家竟然送她去做妾。
妾是什么?那是通买卖的货物。凭你从前在娘家如何金尊玉贵,只要一朝做了妾,那都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周琳琅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疼痛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好好的活着是活,生不如死的活着也是活,虽有差别,终究没什么大不同。她不认为,把她送给人做妾,她就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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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出门
周琳琅终是笑着睁开眼,事已至此,她要死要活便是输了,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不会向周老太太示弱。
她们以为这就能打击到她了么?
休想。
周琳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爹呢?”
到底是父女,他也在朝中为官做宰,真的狠心这样对她?但凡有一点儿骨肉亲情不呢。
周老太太看她那不死心的样,心里有着异样的畅快,此郂也不顾忌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了:“你爹?他是我儿子,自然不敢违逆我的意愿。”
“这么说,他也知道这事?”
“自然,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有多恨你?不是你,你娘不会死,你兄弟不会成了病秧子,你继母也不会小产,你爹不会御前失仪。要知道,那几年他就像过街老鼠,出个门连头都不敢抬。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恨不得……”
早些了结了她这祸害。
周琳琅冷然的望着她,问:“琳琅想问问祖母,您究竟有多恨我?”
周老太太骂得痛快,这会儿理智回笼,又换了副面孔,面皮纵然有些僵硬,到底又是一派温和:“这是什么话?你们都是我的孙女,我不偏不倚,怎么会恨?”
周琳琅冷笑:“真虚伪。你们不恨,我恨,我恨周家的每一个人,但凡有可能,我必叫周家鸡犬不留。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孩童,必叫你们各个尸首两处,不得好死。”
这样的诅咒让周老太太又惊又怒,她喝斥道:“周琳琅,你放肆。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来人——”
周琳琅冷冷的道:“不用白费事了,我不会做任何反抗。”
可惜她太天真,就算这会儿她说得是真得不能再真的话,也没人信她。
周老太太怒声道:“哼,由不得你,周琳琅,周家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但凡肯替五郎想想,肯为你自己想想,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否则你自己不得好死都是轻的。”
周琳琅悲愤怒的道:“原来这就是仁至义尽吗?哈哈哈,真是可怜,真是可笑,在你们眼中,原来人命如此轻贱。”
周老太太不想再和她多说,命孙嬷嬷带人把周琳琅绑了个结结实实,怕她又诅咒周家,还叫人堵了她的嘴。
周琳琅无意反抗,可在挣扎过程中被人连踢带踹,连拧带掐,到底受了不少折腾,她只能尽量保全自己。
周老太太又着人强按着灌了一碗安神药,看她神色涣散,居高临下的道:“祖孙一场,我劝你好自为之,小命只有一次,以后你便不再是周家人,愿意怎么折腾都由得你,只要你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