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郡主(27)

“靳神医,你将我放下来!”她猛地灌了一口凉风,一边咳一边说,“咳咳,我好歹是个郡主,有翟符在手,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靳寻沉默片刻,问道:“你说真的?”

“啊?”碧影一怔,她还以为自己要费好大一番口舌,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动摇,“真的。”

靳寻再不多言,往她手心塞了一片叶子后,将她放下马,夹紧马腹,冲向前方。

碧影紧紧握着那一枚叶子,茫然地立在风中,等候着愈来愈近的追兵。

微风徐徐吹来,还在晃神间,她的腰肢已被人揽过。刚要挣扎,熟悉而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是我。”

还来不及激动,追兵已近,为首那人喊道:“他就是大逆罪人桑涤江,一定要抓活口!”

“你现在不能留下,也许在你表明身份之前,便会被他们就地格杀。”桑涤江淡淡道,“跟我走,一旦时机恰当,我便送你回去。”

“好。”不需要解释什么,一句“跟我走”就够了。

“你们跑不掉了!”十步开外传来一声呼喊,最前面的六七个追兵倏忽间已到近前。

桑涤江松开碧影,腰间长剑出鞘,几道白光闪过,离他们最近的七人已纷纷从马上坠落,分明是气竭而亡了。

世人只知碧霄公子的轻功快,却不知比轻功更快的,是他的剑。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碧影瑟缩了一下,桑涤江已回到她身旁,抱着她跃上七匹马中看上去最神俊的一匹。

“你杀了他们?”碧影缩在他怀里,声音有些颤抖。

桑涤江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你害怕?放心,我不会杀你。”

碧影摇摇头,又点点头:“涤江,他们都是官府的人,却都死在你手上,这样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我为这一点感到难过……至于我,我会永远跟在你身边的。”

“永远?”他语气很淡,“你实在是多虑了,这不是挟持,我说过我会送你回去。”

碧影面色苍白,知道他是误会了,她怎么会以为这是挟持?如果这是挟持的话,她情愿被他挟持一辈子。

两人的气氛过于尴尬,桑涤江瞥了碧影一眼,淡淡道:“我不能与他们缠斗,等其它人追上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这是在跟她解释了,碧影咬了咬唇,没说话。

“对了,方才靳神医给了我这个。”她摊开掌心,一片枯黄的叶子赫然呈现在他面前,“我闻着像是染菽,他这是什么意思?”

桑涤江思忖片刻,说到:“染菽又名南烛,我若猜的不错,他是让我们在南烛客栈与他聚头。”

她没听说过什么南烛客栈,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不过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哦,”她突然明白过来,“他是因为知道你来了,所以才将我放下马的?”

他随口道:“靳兄既受严大人所托,岂会弃你于不顾?”

“你都知道了?”碧影有些心虚,他肯定觉得是她和靳寻合谋瞒骗他。

他却不以为意,淡淡道:“送春宴后,他对你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若说有什么契机,想必就是与严大人的匆匆一会了,我之前也感到纳闷,知道你的身份后,有些事自然而然就想通了。”

她呐呐开口: “涤江……”

他却打断了她: “以后不要再这么叫我……阿臻的事,我终究是无法释怀,抱歉,那个承诺我做不到。”

碧影笑容惨然:“若你是昨天说的,我可能全都会相信。”

马背颠簸,颠得她头晕眼花,胸闷气短,她提了一口气,接着说:“心怀芥蒂又如何?无法释怀又如何?涤江,我感受到了,你根本就放不下我。”

桑涤江冷笑一声,语带轻讽:“郡主总是如此自作多情吗?”

碧影也不生气,只是将头附在他胸口处,语气平和:“你以为我还能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去做高高在上的东宫郡主吗?涤江,淑娘她知晓我的身份,你说吴琚能放过我吗?”

春日里衣衫单薄,隔着薄薄一层面料,她感觉到他的心跳明显加快了,是了,必然是她的话让他感到害怕,纵然是桑涤江,也会害怕。

一阵湖风吹来,湖水轻拍岸边的岩石,“哗哗”的流水声仿佛就在耳畔,碧影曾细细了解过辞仙楼附近的地势,此时已经知晓他们是沿着湖畔的小径前行。

“涤江,你怎么不说话了?”碧影轻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符信,“这个是皇室的翟符,象征着我们崔氏女子金枝玉叶的身份,有点意思吧?”

她说完这句话,一扬手便将黄金质地的符信抛向半空,“噗通”一声,翟符落入太湖,只溅起几滴水花,激荡些许涟漪,便再没留任何痕迹。

她不知道桑涤江作何反应,只是浅笑安然道:“我不是视身份地位如粪土的人,我会这么做,只是因为,你比它们重要很多。”

☆、第三十一章

接下来的路途中,桑涤江一言未发,专心的驱赶着骏马,渐渐将追兵都甩远了。碧影觉得有些倦乏,安心地在他怀中合上眼,困意越来越浓,一切都变模糊了……

等她再度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她的手刚刚抬起来,最先听到的便是靳寻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有些激动:“桑兄,她醒了!”

还好,桑涤江也在这里。看来他们已经成功的甩掉追兵,到了南烛客栈。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桑涤江开口,略带歉疚地说:“真是抱歉,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我竟然睡着了。”

这下子就连靳寻都没再说话,周围一片死寂,她莫名地有些慌张,急匆匆地问:“你们怎么都不讲话?”

她的世界全是黑暗,唯有熟悉的声音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慰藉。

靳寻想了想,转向桑涤江,说:“是有些凶险,但我好歹被世人称一句神医……总之,我有九成的把握保她周全,我先出去,你同她说吧。”

靳寻说完这句话,转身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碧影勉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她床头的被子已经陷下去一块,桑涤江在她身旁坐下了,他按住她的肩头,重新替她盖好被子,说出的话竟恢复了惯常的温柔:“乖乖躺好,不要乱动。”

她有些狐疑,心中有着不好的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刚刚靳神医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突然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扶着她肩头的手微微一颤,话语却很温润,也许是为了安慰她,还刻意带着些笑意:“不是什么大事,你中毒了,但有靳兄在,完全不必担心。”

“中毒?”她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有感觉啊?是刚刚被人下毒的吗?”

“有些时日了,只是这毒一直潜藏在你的身体中……”

“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奇怪的毒,”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变得煞白,“难道……该不会是毁月吧?”

桑涤江眸光黯淡,说出的话异常的温柔:“你应该相信靳兄的医术……你也该相信我,没事的。”

竟然真的是毁月,这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因为它本就源于宫禁。

历朝历代,犯了大过的妃嫔公主,往往会在尚未觉察时就被赐下这味毒,中毒后偶感胸闷,日渐困乏,数月后开始缠绵病榻,应召而来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而后在某个白天或黑夜,怀着深深的不解与疑惑,在睡梦中溘然长逝。这还是年幼时母亲告诉她的,是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宫闱秘事之一,她只听过一遍,那些恐怖幽深的印象却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当时母亲附在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宫廷里月亮是妃主嫔御的象征,久而久之,人们称这味毒为‘毁月’,此毒极其难解。”

碧影只觉得心头满是酸涩,明明之前也曾经历凶险,明明现在已经到了末路穷途,再纠结生死没有太大的意义,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一个人无论在鬼门关走了几遭,等下次再直面死亡时,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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