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因这一吻几乎乱了方寸,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才轻轻将她推开。
“不要胡闹,会有人看到。”
她笑嘻嘻地调侃:“你是怕我损了你的清誉吧?”
他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早就纠缠不清了,还谈什么清誉?
“方才的事,严尚书让我代为致歉。”
“要道歉就自己来,代为致歉算什么?”碧影有些失望,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见她了。
“碧影,你究竟是谁?因何与严尚书有旧?”他凝视着她,将心头疑惑问出口。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说。”她歉疚道,“很快,很快我就会向你和盘托出,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意料之中的回答,意料之外的苦涩。
他岔开话题,“刚刚你见过我嫂嫂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见过兄长了。嫂嫂她跟你说了什么?”
碧影摸到他的手臂,一把揽住:“夫人说会成全我们两个。”
桑涤江面色微变,轻轻抽出衣袖:“她的话你不必当真,也不必有所期待,我不会与你同铸鸳筹。”
碧影困惑地摇着头:“我真的不懂你,你就非得将我推开吗?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包袱和累赘……”
“哼,我也不懂碧霄公子了,刚刚在席上你明明说碧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怎么如今又换了一套说辞?”丰织的声音从几步外传来。
“你真的这么说了?”碧影微微有些疑惑。
“权宜之计而已。”六个字将她堵的哑口无言。
丰织一听怒从心头起,一把拉开碧影,骂道:“天下男儿皆薄幸,你还跟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废什么话?枉我还以为他是你的良人,却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敢承认的懦夫!”
碧影也有些心灰意冷,认识他之后总是时喜时忧,倒不如及时退步抽身。
“公子保重,告辞!”说完,她旋即转身,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开。
“她已经走了。”
突然现身的锦袍公子噙着一丝浅笑,出言提醒。
桑涤江回过神,淡淡道:“兄长。”
“你应该挽留她的,错过姻缘很可惜。”桑过云拍着他的肩,“更何况你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姑娘。”
“她值得更好的人。”
桑过云不赞同地摇头:“值不值得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桑涤江露出一丝苦笑:“兄长,我与碧影绝无可能,你们不必再费心筹谋。”
“你担心桑家门规?”桑过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一个可能。
桑涤江知道他得不到答案不会轻易罢休,并没有否认。
桑过云看着他袖手而立的模样,只觉的非常惋惜。鲜衣怒马少年时,他的弟弟是何其意气风发,岂会因为一条门规而踯躅不前!
“涤江,七年前的旧事与你并无干系,你不能一直囿于其中。”
☆、第十二章
“你折而复返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桑过云浅笑道:“那倒不是,刚刚忘了提醒你,下月父亲寿辰,你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趟。”
这话已经隐隐含了警告意味,为人子女,若是孝道有亏,必然要遭人诟病。
碧影急急地走着,丰织怕她摔倒,一把将她拉住:“我刚刚说那话是想激激他,他倒未必是那般无情。”
“我知道。”碧影顿足道,“丰织,我是真的有点难过,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顾虑什么,你说他会不会是身体出了问题?”
丰织红着脸说:“你是说他那个……那个不行?”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他会不会是受伤了,中毒了,生病了,所以才不想拖累我。”
丰织顿了顿说:“你戏文看多了吧,对了,我方才留心观察了严大人,他看到你时分明是极其震惊的,应该是认出你了,虽然他立刻装作若无其事,但一切都没逃过我的眼睛。”
“那他总该来找我的。”碧影放下心头重担,语气轻松不少。
“你这么相信他?中间大概又是一笔糊涂账风月债了。”
碧影摇头:“我与他怎么也扯不上风花雪月。”
“这就奇了,才子佳人自古……”
“他是我的老师。”碧影打断她的臆测。
丰织呆住了,话都说不囫囵:“你是说他……严郇……是你的老师?你有个……做尚书的老师?那你是谁?”
“他又不是生来就是尚书。”
丰织立刻在脑海中将这个故事补齐,千金小姐请了一个寒门仕子做老师,多年后,这个寒门仕子已经位极人臣,做了当朝尚书,小姐却家道中落,不幸流落风尘。尚书与小姐席中相见,小姐渴望尚书救她出风尘,两人却不能公然相认,不可谓不凄恻,不可谓不悲惨,简直要叫人洒下两三滴泪。
“你喜欢过他?”丰织忍不住问道。
碧影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些若有若无的情愫曾经长期缠绵于肺腑之中,拂不去散不开,如今都不过是断肠诗一般的旧梦了,难寻,也不必寻。
“都不重要了,如今我只爱慕涤江,他太孤独了,我拼命地想要到他的身边去。”
丰织瞪大眼睛,骂道:“你能不能争气点!这才多久,你的气就消了?!又要上赶着去找他?”
“这些都是小节,他总是口是心非,我要是放弃了,就真的没有一丝希望了。”
不是不气恼的,可是他在她心头,那么重。
桑涤江回到观灯小筑已是暮色四合时分,他刚进门就看到了碧影。
“你……”他几乎失语了,本应该说出的话梗在喉中。
说什么都像是在玷污她给的沉甸甸的情意。
“不要什么权宜之计,我要做你的百年大计。”她站在廊中的灯笼下,一字一句地宣告。
可我若没有百年,又当如何?
“和我在一起,你会有危险。”头一回,他想要跟她说说他的重重顾虑。
“有你在,便是刀尖舔血虎口夺食我也不害怕。”
“桑家门规深严,纵是明媒正娶,你也难为我双亲所容。”
她毫无怯意:“只要你敢娶,我就敢嫁。”
“若我……”他顿了顿,想找出合适的辞句。
她突然就明白他要说什么,急匆匆地说:“若是你……我自有退路,你不必担忧。”
“我值得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吗?”他有些困惑。
“我对你图谋已久,并将觊觎终生,能不值得么?”她粲然一笑。
“明天我们一起回姑苏,你早点休息。”他丢下这句话,准备从她身畔进屋。
含糊不清!似是而非!招架不住了?想要落荒而逃?怎么能这么便宜他,她精准地在他进门前拦住他:“我,你娶还是不娶?”
他们两个谈婚论嫁为时尚早,可她就是想逼逼他。
他摇头道:“你知道你想嫁的人是什么样子吗?也许等你的眼睛治好了,你发现我根本不是你想要的模样。”
“谁不知道碧霄公子是位俏郎君啊,我怎么会后悔。”她将这话说得极其轻浮,带着点调戏意味。
他无奈至极,只好弃械投降,压低声音道:“若你的眼睛好了,仍不后悔的话,我便娶你为妻。”
他寥寥数语,已然让她的世界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她痴痴笑着,不放心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说定了的事,你可不许反悔!”
“好。”他眸中浮现笑意,轻如鹅毛重于万钧的一个字,救赎了她,也救赎了自己。
回到房间,她怎么也睡不着,迫不及待地想要治好眼睛,想要将承诺即刻变成现实。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还是难以入眠。
隔壁似乎也有动静。
夜里人的听觉格外灵敏,更兼她失明已久,对声音更加敏感,留心去听,就知道他也睡不着。
她越想越好笑,原来淡定如他,也有不能成眠的时候。
她索性起身,抓起放在床头的外裳,扶着墙壁摸出去,刚出了房门,只听隔壁传来“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