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椒,送错了,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点的。”
曾望回神,低头瞅了眼。
张瑶冲她喊:“隔壁桌的。”
“哦。”曾望把烤串送到另一桌。
她走回烧烤架那时,耿明鹏咬着烟看她:“怎么回事啊,今天晚上怎么一直没在状态,昨晚你也没和我们一起通宵啊。”
昨晚她翘了晚自习和他们一起去了网吧。
“没睡好。”曾望扼要地说。
耿明鹏手指夹下烟:“看不出来你还失眠啊,哥哥教你一招,睡前喝两杯酒。”
“我说真的,不信你一会儿和我喝两杯,保管你一夜好觉。”
他似乎对劝她喝酒有了执念,总是寻着机会怂恿她。
曾望睃他一眼,没搭理。
她自己也觉出了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至于原因,她不愿意承认但实实在在是因为周祺。
跨年那晚他的一阵剖白对她的震撼力很大,致使她这两天反反复复地想起。
她想起以前她说他“娇生惯养”,说他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不知道他听到时心里作何感想,大概觉得委屈?
可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大概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世,无端惹人同情唏嘘。
之前的“别人”也包括她。
那晚他主动揭开伤疤,与她赤诚相待,曾望明白他的企图,他还妄图把她拉回头。“以痛制痛”,他觉得自己的经历是一剂猛药,对她的沉疴顽疾会有效,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从悬崖跌落后还会鼓劲往上攀爬。
天真可笑。
“抽吗?”张瑶递了支烟在她面前。
曾望心里烦躁亟需疏解,她接过烟咬上,张瑶拿打火机给她点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眯了眯眼觉得神经放松了些。
“曾望!”
曾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手上夹着烟,错愕地睁眼。
曾希就站在几米开外,和曾望一样,她的表情也是不可置信的。
曾望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把手上的烟丢了,样子十分惊慌。
“姐……你怎么在这?”
曾希左右扫了眼曾望身边的人,耿明鹏她是记得的,之前他去接耿思甜时他们还碰过一次面,她万没想到曾望会和他有关联。
“你呢,你在这做什么?”
曾望语塞。
耿明鹏见到曾希出现在这也是很意外,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姐姐。
“曾希姐姐,进来坐一会儿吃点东西?”
他开口时,曾望瞪了他一眼,嫌他多事分不清状况。
曾希想着刚才曾望吸烟的模样,脸色沉了下来:“曾望,你跟我来。”
曾望搓了搓手指,低头耷拉着肩膀跟上去。
后边张瑶看着她们离开,对耿明鹏说:“曾望这么怕她姐姐啊,我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耿明鹏咬着烟抓抓脖子,他也没想到曾希还有刚才吃瘪的一面。
“欸,你说,她姐肯定不想让她跟着我们混,你说曾望会不会听她的?”
耿明鹏低头摸摸自己的手,他的手背上还留着曾望之前拿烟头烫的疤。
他深深地吸一口烟,掐着烟屁股丢在地上,拿脚用力碾了碾。
“这可由不得她。”
……
曾希一路沉默地往前走着,曾望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心里已经打起了鼓,脑海里想着的都是接下来要怎么和她解释。
她显然是有目的性地出现在小吃街的,就在不久前她还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原本还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突然找她,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个试探,而她还撒谎了。
曾望看着前方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她很了解曾希,沉默是她生气的前奏,她平时不常发脾气,而她一旦生起气来,那就说明已经触到她的底线了。
曾希不说话,曾望也不敢贸然开口,两姐妹就这么相互沉默了一路,气氛十分压抑。
曾望眼看着曾希是要把她领会学校,刚到校门口时她忍不住唤了声:“姐。”
前头曾希顿住脚,头也没回直接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一问曾望就明白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曾望不打算狡辩,索性说实话:“妈妈走后。”
曾希一惊,转身质问她:“为什么?”
她犹疑了下接着说:“你缺钱吗?小望,我说过,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去食堂给别人收盘子吗?”曾望尖锐地反问。
曾希噎住,表情复杂难言,心头一阵阵苦涩:“会好的,小望,我不是说过么,会好起来的,我们总会熬过去的。”
“会好的?”曾希嘴角挂着自嘲的笑,“妈妈走的时候你也这么说,后来呢,奶奶走了,根本没有变好,只会越来越坏。”
“会的会的,只要你好好读书,之后——”
曾希往前走想拉住曾望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我不想读了。”曾望看着她,双眼死寂。
曾希皱眉:“不行。”
曾望这次态度坚定,她干脆把事说开了:“我不想读了,也不想考什么大学了。”
“那你想干嘛?继续跟着刚才的那些人吗?”曾希觉得曾望现在就站在崖边上,她不应该用力推她而应该伸手拉她一把,她放柔了语气,“小望,听姐姐的,以后别再和那些人来往了,好好读书,我们一起努力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有意义吗?妈妈和奶奶都不在了,还有意义吗?”曾望眼神麻木,声音里俱是绝然,还带了些哭腔,那些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绪一下就爆发了,“我只想要妈妈和奶奶好好地活着,她们说过要给我过十八岁生日,看着我考大学,会一直陪着我的,她们都不在了还怎么好起来?有用吗?”
曾希鼻尖一酸,眼眶倏地就红了:“可以的,你相信我。”
“姐,你能不能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还不明白么,好不了了,她们都死了,我们永远都好不了的!”曾望拔高音调,眼眶泛红却是攥拳强忍着。
“小希……”曾希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我不想变好了。”曾望汲了汲鼻子别过头,咬牙狠下心说,“现在也不错,去打工比在学校开心,你以后就不要给我打钱了,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
曾望说话时垂在身侧的双手隐隐颤动,她没再去看曾希,硬邦邦地说完后绕过她就想离开。
“小望。”曾希回身喊住她。
曾望顿住脚没回头。
“为了我,为了我行吗?”
曾望听她近乎哀求的声音,心里一恸,眼角就湿润了。
她想起中秋过后,她因听了耿思甜的话,偷偷地跑到庆大看曾希,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食堂里帮着别人收餐盘的场景。
曾望沉默地往前走。
如果说以前她为了曾希可以变成空谷给予她回声,现在的她就是暗不见底的深渊,只能吞噬一切声音,再无回应。
……
曾望没有回宿舍,她一路踱着往操场去,在跑道边上的台阶上盘腿坐着。
冬天的夜寒风凛冽,这个时候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曾望突然对着虚空说话,操场上一片寂静,过了片刻,一个人影才犹豫着从场边的榕树背后慢慢地挪出来。
周祺难为情地挠挠脑袋朝她走过去,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台阶上坐下。
曾望斜眼看过去:“你每天跟着我不累吗?”
周祺还是像以前一样,她去小吃街时他就等在校门口,不同的是以前他是光明正大,现在是偷偷摸摸。他本以为自己的行为很隐蔽,没想到她还是发觉了。
他觑了眼她的脸,平静地看不出喜怒。
“还好。”周祺一本正经地回答。
换作以前,曾望只会觉得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可跨年那晚后,她似乎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了。
他妈妈的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难怪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耿明鹏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