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走吧。”
阿楚轻轻推开了我,我的如喝醉了一般激动而暴烈的思绪想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想做出改变,到头来却发现无能为力。
“那我给你写信,好吗?”
她摇头:“别写,别联系。”
我看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游移。她的黑发,她的眼,她的嘴,她的双肩。
“哥,你恨我吗?”
乡村里下雪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下雪。雪花落在我们头上,我却想象不出我们一起白头的样子。
“不恨,”我说,“我爱你。”
一生一代双人,可惜不属于我和她。
6.
别让我追随不可遗弃的彷徨
阿楚姑娘
我在外面生活了一年又一年,我遇见了很多很好的姑娘,她们没有一个比阿楚差,可不知为何,都住不进我的心里。
我悄悄回过两次村里,阿楚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善良,她走过的地方,在我心里刻下一寸一寸的香。
我把自己扯出了这段长达整个青春岁月的感情,跳进深不见底的霓虹光影里。
我尝试投入新的感情,尝试在闪烁的万家灯火里忘却阿楚的面容。恋人挽着我的手臂,我带她走过每一条彩灯闪烁的街道,只是城市里没有山冈,也没有桂花香。
街道的转弯处站着一个姑娘,她穿着长长的垂到脚踝的布裙子,身影纤细,与这个繁华浮躁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抬眼的一瞬间,却好似猛然推倒我所有的壁垒。
四目相对。
她的黑发,她的眼,她的嘴,她的双肩。
阿楚,阿楚,我的阿楚姑娘。
我发了疯一般地挣脱出旁人向她跑去,她转身向像躲避天敌追击一般落荒而逃。街道的转角是一片毫无波澜的繁华,极目望去,没有一丝打眼的不合。
她究竟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
“是谁?”总算追上来的恋人气喘吁吁,看向我目送的方向。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深深地寻找了一番,最后回答道:“是一只蝴蝶,像桂花一样香。”
叫日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
第二天我订了火车票,回到几年未见的小村庄。老地方没有阿楚,别人告诉我,阿楚被安排着嫁人,结婚前一天偷偷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有人说,这姑娘平日里那么乖,不会这么任性的,一定是心里有人了,着了魔。
有人说,也许过段时间她想通了,或者在外边吃了苦,就回来了。
我说,她没能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也许不回来了。
7.
温柔的晚风啊
请你带走我的惆怅吧
我走上了山,回到我和奶奶当年住过的地方,阿楚就住在五颗桂树的旁边。我推开陈旧的老木门,儿时的背篓和被踏坏的门槛似乎还残存着她的气息。
阿楚的房间里还留着那张小床,碎花的蓝布被单,床头有一把破木梳子。床边的木桌依稀见得斑驳的树干纹路,我打开抽屉,里面有一个风车,芦苇杆和芭蕉叶已经干得不成样子,下面压着一堆信件。
我一封一封地打开,灰尘飞扬,呛得眼泪直流。
——你说你要去的地方很远,那你会想家吗,会想我吗。
——今夜的雨下得真舒服,风停了,月亮出来了,你那里也看得见就好了。
——我不能跟你走,我们本来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八月了,桂花开了,哥,你不回来了。
——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子,你会替我开心吗?
——哥,你带我走吧。
村里好多人家都盖起了新房,政府把公路修到了门前,小时候的那片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湖水也没有记忆中那么清。
当年的土坯房子被丢弃了,那里的灯再也不会亮起,奶奶摘的芦苇棒已经落进河里不知漂向何方,我心爱的姑娘,也再也不会有一刻属于我。
我留了一张纸条在她的抽屉里,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如果阿楚回来看见了,就来找我。
我把她的那些未寄出的信装进了行李箱,离开前去湖边摘芦苇棒、去泥巴路旁折芭蕉叶,做了一只崭新的风车挂在她的窗前。
离开时,我在火车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湖边摘芦苇棒,我说:“阿楚,你去捡芭蕉叶子,咱俩玩风车。”
小小的阿楚穿着可爱的红裙子,傻乎乎地笑,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风车,对我说:“哥,你给了我这个风车,我这辈子都赖着它过活,将来的我都不要了。”
她一步一步走远,我拿着手里崭新的芦苇杆不知所措。
梦醒了,夜深了,窗外的灯还没有亮,也许再也不会亮了。
阿楚姑娘
此时此刻你身在何方
你可记得我年少的模样
今夜你会不会在远方
燃篝火,为我守望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阿楚姑娘》
作词:梦野
作曲:梁凡
原唱:梁凡
每首歌都是一个故事。
☆、从前慢
1.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那一年春天,江边的柳树发出新芽,水位渐渐高起来了。
老陈还和往常一样,叼着一根新牌香烟,点上火,烟雾就缭绕着他的手指一圈一圈,缠得指尖都看不分明。
那会儿我刚被母亲送到他家学工笔,早晨跟着他去江边走。老陈说:“丫头,画家对世界的热爱要大过对他自己,晓得?”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晓得了。”
最开始,老陈带我去户外写生。那时他大概二十七八岁,过着如隐士一般的生活,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市面上赫赫有名的画家,他的一幅画,能卖出普通人家一整年的积蓄的价钱。
老陈话不多,拿着铅笔画轮廓。我好像不是画画的料,一根线拉得东拐西歪。他瞧见了,难得爽朗地笑了一声。
老陈笑起来很好看,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变成英俊挺拔的阳光少年。一瞬间,天空都蓝了。
他说:“别擦,就用这一根线。”
可是花茎明明笔直一般高傲,怎么会是我画的这么歪歪扭扭呢?
我在旁边添了一根同样不直的长线。
那朵春日的海棠花像古时候文人雅士最欣赏的怪柏,蜿蜒曲折,在洁白的纸上孤单地绽放。
老陈说:“画的不错。”他好像很喜欢,还让我夹在画板里,放在最上面。
我不喜欢那幅画,闷头不理他。跟在他身后走了很久之后,他打开家里昏暗不明的壁灯,光着脚径直走到书房。
我想,老陈是个怪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无人懂的艺术家。
那晚,我在房间里开了一盏小灯,重新画了一朵花,它笔直、孤傲、高洁地立在那里。
我很满意,我认为一朵美丽的海棠花理应如此。
可老陈看见之后没有夸我,他说:“丫头,这是人们看到的花,不是人们追求的花,你明白吗?”
我看着他深邃的双眼,觉得里面空无一物,无所求,也无所得。
我说,不明白。
2.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买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我去老陈家里学画的第三年,他正好三十岁。
那时我十五岁,也许是熟络了,大着胆子问,陈老师,你为什么不结婚?
他正拿着大白云染色笔上色,闻言指尖顿了一顿,反问我:“为什么问这个?”
我看着他,答不上来。他还在专注地调颜料,牡丹花瓣是暗沉的砖红色。
过了半晌,老陈打破沉静,他放下笔,突然说:“丫头,有一种花叫做水晶兰,被称作死亡之花。它全身上下没有叶绿素,不需要进行光合作用,在阴暗潮湿之处生存。”
我不知道老陈为什么说这个,只是似乎突然明白他卧室里挂着的那些黑白且压抑的画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