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番外(9)

作者:白刃里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裴珩抬眸看看他,笑了笑,固定好纱布,放下手里东西,取来巾子擦擦手上药膏:“小东西早点睡吧。”

目送裴珩出了院子,一名小厮上前道:“少爷有事尽管吩咐,公子让我们在院外候着,不会打扰少爷。”

胥锦感到困意涌上来,他看看桌上匕首,在廊下又看了会月亮,终于转身回屋。

裴珩回到书房,站在窗边看着同一轮月亮,看了不知多久。

金钰进来,他把钦差令和文牒递给金钰:“这阵子先不走了,着人布置吧,给沈霑传个消息。”

金钰接过来,看了遍皇帝的密诏:“莱州灵矿所产的灵石,上报朝廷逐年减少……莱州官府要员之中多有孙家老将军、老宰辅的门生,公子查这事,免不得就要与孙氏对上,陛下的用意恐怕……”

两年前,裴珩的虎符交还皇上,朝中以孙氏为首的外戚一党气焰更盛。

裴珩曾经率昭武玄甲东征西战,西域诸国已被昭武营打服了,北疆众部也多年未犯,北大营长年镇守北疆,要说功高震主也不过分。

如今小皇帝长大了,身边有无数张嘴,他心中究竟是否忌惮这个皇叔,谁也不知道。

若皇上早已不信任裴珩,那么让裴珩来办此案,便是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不论皇上怎么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裴珩风轻云淡道,“昭武营可以只站在大燕这边,我却要站在大燕和阿洹身边。”

金钰满腹劝谏到底咽了下去,领命退下。

翌日,天还没亮,御驾启程,回帝都江陵。

放眼望去,沿街沿巷,海潮一般的人群熙熙攘攘铺出去九里地,攒动人潮中间被士兵开出一条道。

“陛下起驾——”

大太监一声高喝,上林宫重重宫门门次第大开,静鞭数响,卤簿仪仗绵延而出。旌幡幢盖流彩斑斓,迎风而起,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结束东巡。

天子御辇所经,人们纷纷跪拜下去,由近及远,如一道黑压压的浪潮,山呼万岁。

裴珩就不著声色地在人群之中,遥遥恭送裴洹。

沿海城中,百姓久久不散,眺望着车马队伍的背影还在议论,裴珩转身穿过人潮,步行慢慢离开。

这一早,胥锦是被外头动静吵起来的。

莱州临海,暮春的清晨一出门就是清凉微潮湿的小风,日光晴朗,小厮带胥锦在宅子里逛了逛。

这宅子有些年头了,青砖黛瓦,抱朴清雅,花木盆栽葱郁有致,园景清淡,宅邸里有种书卷气,宅子主人有一定身份,低调朴素,唯一的三层小楼是间藏书阁。

胥锦只是随意看了一遭,并非因为没兴趣,而是府里实在吵闹,从前厅到后院,许多人匆匆地进出,壮汉搬运东西进各个院子,又有工匠拎着大件小件的工具来修缮屋宅。

工匠和仆从说话吵闹,搬运重物的叮铃咣啷嘈杂,喧哗得挤满了春日清晨的宅子,胥锦醒来时以为要拆房子。

“少爷让一让啊,看脚下。”

“当心弄脏少爷衣裳。”

小厮带他去找裴珩,两人在回廊上让过扛梯子的修瓦工、四人一起搬着的大块石料,从院子里熙攘的家仆和挪动青榕盆栽的花匠中间挤过去,胥锦几乎要不耐烦得翻上房檐抄近道。

金钰在厅后偏屋门口跟府里管家核对修缮用工,正遇见胥锦,笑呵呵打了招呼:“少爷找公子么?在前厅。”

胥锦绕到前厅,南柏木雕花对扇门敞开着,廊下晨光洒进门槛,裴珩一身霜色的长袍正坐在正位上,手里还握着一柄折扇,搭在身前。

屋里堂桌椅子都是紫檀木,仆从也端茶递水进进出出,几个中年男人在他跟前,或坐或站,正围着裴珩说着话。

裴珩见胥锦便朝他招招手,胥锦也不客气,径直走进去,隔着紫檀木镌花方桌坐在他旁边位上,他一身玄色衣衫,面貌妖冶而淡漠,倒是像足了富家少爷。

一华服中年男人拱了拱手,神情和悦:“这位少爷风度卓然。”

裴珩笑道:“家里没什么人了,也就我们俩个。”

胥锦感到莫名其妙,抬眸看了裴珩一眼。

府里的热闹对他来说很陌生,说不出的舒适,他尚不知,这就是俗尘的烟火气息。

那华服男人点点头,没多追问胥锦,道:“沈公子也是念旧的人,看府上这些动静是要生意重启?”

胥锦听了心想,他原来是姓沈么。

有工人搬进来一块榉木底座的嶙峋大石,色陈殷红,搬到厅里,裴珩指了个位置便放下。

裴珩淡淡一笑:“这不么,既回来了,玉石珠宝的生意还是要重开的,今后还仰仗各位照拂。”

客人们纷纷祝贺。

下首一位客人起身,着自家小厮呈上几个装着礼的红木嵌螺钿木盒:“沈公子今日先忙着,我家老爷吩咐说先来看看,待改日他亲自来登门拜会,在下也就先告辞。”

客人起身告辞,胥锦品了品盏中的茶,顺便起身和裴珩一起送走了人。

他站在前庭,地上刚搬进来摆了一地的石料等候发落,阳光下纹理各异,大小不一。

“这些是什么?”胥锦问。

错落的大块石料间,裴珩长身玉立,仿佛石头里化出一位仙人。

他手里折扇合上,扇子点了点身边一块嶙峋色深的大石,又指了指胥锦跟前的一块:“这是翡翠料,那是滇玉,外头皮子灰突突的不好看,切开打磨好,就是妇人们手上头发上的镯子钗子。”

裴珩揽着他肩膀带他回厅里:“这儿灰大,进去歇着。”

胥锦一直不知道裴珩姓甚名谁,也不知他什么身份。

从迎来送往的谈话中,胥锦得知,这是莱州的沈宅,裴珩是“沈家公子”,名叫沈霑。

沈霑,确有其人,他家中没有别人,幼时离乡,如今是裴珩身边幕僚,不过此时他本人正在北疆,替裴珩打理军中事务。

裴珩握着钦差令,奉命留候莱州。莱州不是他的地盘,瑞亲王三个字就是活靶子,哪怕他留在莱州只是为了逛一趟青楼,都会打草惊蛇。

此番东巡他基本没露过面,于是近水楼台,直接借用这个身份。

满府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人流如织,前厅里铜兽八脚香炉燃着熏香,烟气袅袅地细细腾起,茶水点心供上,裴珩就端端地懒散一坐,坐在那正厅正位上,如一尊镇宅之宝。

他手里折扇慢悠悠扇,瓷盏中大红袍浅浅地品,时不时跟胥锦说说话,下人请示就“问金钰去”打发掉,胥锦想出去看看金钰究竟在忙什么,裴珩一把拦住非要人跟自己一起浪费光阴:“金钰?他干活呢,有什么好看,坐下喝茶。”

苦主金钰经过,实在忍不住发作:“沈大掌柜,去挑几块石料总还在行的吧?”

裴珩支着额头,半阖着眸子:“外头那么大太阳,头疼。”

金钰看着他苍白的脸病弱的身,恨恨叹口气走了。

晌午没有访客,金钰总算忙中抽身,三人一起在偏厅用饭,宅子里只有零星的响动,暂时安静了下来。

金钰捧着账本给裴珩简单报一遍:“沈府库里从前搁置的玉石胚料不少,眼下还从外头进货么?”

裴珩道:“你看着办,别把他家给败完了就成。”

金钰替远在千里之外的沈霑忧心,不过沈霑本人一直就没回来过,对旧宅的产业也不在意。

金钰道:“公子,胥锦少爷在厅里坐了一上午,您怎么跟别人介绍的?”

裴珩随口道:“就说家里人。”

金钰默了半晌道:“公子,家里人……可以有很多个意思。”

裴珩狭长的眸子飘忽一瞬:“要么说是我儿子?”

胥锦似笑非笑看着他,黑眸冷淡。

这回金钰不让他做主,拍桌子定了下来,对外头说胥锦是裴珩的表弟。

于是沈宅多了一个矜贵难伺候的“沈霑公子”、一个模样漂亮又极少露面的“沈霑表弟”,还有一个天天焦头烂额忙前忙后的金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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