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番外(73)

作者:白刃里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燕云侯朗声一笑,举杯道:“韩大人客气了,都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本侯恰是如此,并非韩大人之过。”

临水楼阁门扇大开,轻薄纱帘随风扬在空中,外头淮水沿岸尽是勾栏妓馆与风雅软红,遥遥便有各色琴弦吟唱传来,乌篷船长蒿点水,青瓦淡墨的晕染开去。就在这样的酒色风情中,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下午,韩琪更是做了个令人惊讶的举动。

他手下陪席的官员告辞后,韩琪命人捧上来数摞账本,竟是把扬州刺史府衙与自家三年内的账本尽数摆在裴珩和燕云侯面前。

厅中瞬时寂静,外头绵软婉转的曲子也仿佛化作冷刃,双方彼此对视,都在猜对方的意图。

“韩大人这是做什么?”裴珩若无其事抿了口茶。

“向二位交个底。”韩琪道,“下官久居一隅,不知京中办事都是怎么办的,只好以最大的诚意坦诚以待。”

燕云侯笑笑,默了片刻,示意手下人收了那些厚重账本:“大人真是有趣……也好,既是带着钦差令来,查账就是例行公事,带回去先查罢。”

能拿出来的账本自然都没问题,韩琪大义凛然,就如两袖清风之人被怀疑时愤然自证清白一样,对裴珩道:“王爷,人世际遇,许多事情不由自己,我父亲从前与京中一些人有过来往,可韩家已经换了一代人,俗话说不破不立,说句不该说的,下官为了自家族中各支老老少少,愿在王爷面前行誓,忠君为民,不存二心。”

他一脸大义凛然,好似方才种种阿谀招待都是出于苦衷,而他本人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耿直人。

若韩家只是迫于孙家权势,不敢翻脸才保持交情,也说得通,众人几乎被他弄得迷惑了。

顾少爷被那一摞账本震撼一番,而后又被韩琪能屈能伸表忠心的气势所折服,此刻端着茶杯目瞪口呆。

胥锦心想,孙家要是有一个韩琪这样的,此刻连皇位都登上了罢。

燕云侯不说话,裴珩放下茶盏,叹了口气道:“大人说什么呢,但凡在朝为官的,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对吧?别紧张。”

裴珩笑眯眯地囫囵过去,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锐利的目光注意到韩琪一瞬间短暂的舒了口气的表情,心道真是会演,换个眼神不好的就被糊弄过去了。

傍晚回绍园,燕云侯问裴珩:“打算如何?”

裴珩道:“他那一番折腾也不是白费力气,此事当然有折衷的办法,譬如放韩家和柳司景一马,把目标换到淮扬漕运上。”

燕云侯笑笑:“可见人要审时度势。”

裴珩随手翻了翻韩琪送来的账本,官面上的帐,干净得很,玄甲卫已探查多日,韩琪的私账却很难找,有太多藏匿的可能性了。

一入夜,万籁俱寂,绍园当空一轮明月,亭台楼阁错落,裴珩坐在临水池榭间,难免想起忧心之事,小皇帝病情仍未有好转迹象。

胥锦从他背后走过来,拎了一壶桂花酒,提了两只银杯,陪他静静地你一杯我一杯对饮,白天时候裴珩就喝了不少,待喝完大半壶,便倚着廊柱看着水里的月亮,也不言语,转头去望着胥锦,心事尽数涌上来,纷纷乱乱成了一叠碎片。

“胥锦,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说……不说那个字?”裴珩的声音很低,近乎嘤咛,“我会老,老了之后会死……三魂七魄不全,若……”

他没能说完,便被倾身过来的胥锦牢牢揽住,唇上温暖辗转。

“承胤……”胥锦几乎是叹息,低头细细地亲吻他。裴珩在汹涌的醉意中抬起手臂勾住他颈项,仰头回应,江南一轮皓月如水,他们便在这静谧中拥吻了许久。

“你在九重天,我追去九重天,你上了慈悲台,我追去慈悲台,你这一辈子若是最后一辈子,那便也是我的最后一辈子……承胤,你怎么就不懂呢?”

裴珩最后埋头在胥锦肩窝,醉着睡去,胥锦将他打横抱起回屋,守着他看了许久才在旁边睡下。

第63章 讨糖

扬州刺史韩琪的公账私账在裴珩手里放了两日, 第二天晚饭时原封不动被依样还了回去。

韩琪看起来总是那样不温不火, 恭敬极了,温和之中头透露着恰到好处的服从与配合, 若韩家的人都是如此,那也就不难明白, 孙氏为何乐于与他们合作了。

裴珩委婉表示“宽宏大量”之意, 似乎不欲把韩家打成孙氏同党,愿意放他们一马,这个信号尤为可贵, 于是第二天的酒是江南陈酿, 菜是珍馐奢华, 种种殷勤更不作遮掩。

席间燕云侯道:“看来今年又是江南丰年, 各处仓廪恐怕要堆不下了。”

韩琪谦逊地道:“扬州一带恰是满仓。”

“倒是北方几处发洪水, 韩大人这边也北运了不少粮食罢?”裴珩道。

“下官依着朝廷旨意调拨部分粮食支援北边。”韩琪说。

燕云侯端着酒杯,似醉非醉的:“呦, 听说胜州还是饿死了不少人,看来朝廷算得不准, 调运不足呐。”

韩琪脸上的酒意退下去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动声色细查座上人神态, 才渐渐又放松些。

“罢了, 不聊这些, 韩大人设宴款待, 一场比一场风雅, 瞧那弹琴的姑娘,眉眼竟这么深,又显柔情,这样貌适合入画。”燕云侯拈着酒杯的手略略一指。

韩琪回头看去,见纱幔轻扬处,一名刚换下去歇息的歌女正抱着一把琴端坐,顾少爷笑吟吟地在旁同她说话。

“都在一处挨着呢,你说得是谁?”裴珩打趣道。

“自然说的是乖巧些那个。”燕云侯轻哼了一下。

韩琪心里一凉,转头又看燕云侯,心道这是惹侯爷拈酸了?便把那歌女暗暗骂了一顿,只见燕云侯起身慢慢走过去,裴珩举杯:“不理他,我们喝。”

燕云侯过去,冷不防弯腰把顾少爷揽在了怀里,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这位姑娘气质独特,淮扬一带尚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那抱琴的女孩儿起身敛衽一礼,神情略有些拘谨,道:“大人,奴婢不是中原人,是南疆来的……”

燕云侯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侧过头问顾少爷:“聊了这么久,是旧识么?”

顾少爷被他牢牢箍着,不由羞赧,低头道:“我哪儿有什么朋友,只是听她的琴耳熟,这才多问了几句。”

“南疆的六弦琴。”燕云侯扫了一眼,“改过之后乍看与琵琶差不多了。”

歌女的手腕僵了一下,保持着温驯的笑容,燕云侯没再看她,夹着顾少爷回去了。

好吃好喝酒色如云的一天又过去了,绍园清寂而干净,燕云侯哄着顾少爷先睡了,折回来又跟裴珩和胥锦喝酒。

“真打算放了他?”燕云侯问,“韩琪装稳重都快装不动了,明儿就是景园雅集,他估计正琢磨着,怎么把柳司景一个人推出来挡箭,送给王爷你拿去祭天。”

“孙雍商已经被押入诏狱,私自在宫中勾结邪祟险害圣驾,多半已经供认不讳,不论具体缘由为何,传到江南这边,罪名也就是“谋逆”二字,这边人人都会担心与孙家的牵连会祸及自身,眼下只需抓出个把关键人物,一来震慑众人,二来让没被追究的人暂且放下心,免得一窝蜂起乱。”

“单把柳司景抓出来,其实也够了。”胥锦道,“王爷打算对韩琪网卡一面么?”

裴珩坦言道:“眼下是这么想的。韩琪这人实在聪明识时务,只要盯住他一个人,他便能把这一带收束起来,短时间内不必担心江南世族之患。”

所以三百六十行皆可出状元,人情练达到一定境界,也是一门能保命的手艺。

翌日便是江南每年一度的风雅盛事——景园雅集。

素来此类集会都是由文人大家所办,或是名望颇高的官员,但景园雅集的主人柳司景是个纯粹的商人,柳家三代商盐贸,族中一个入仕的、读书的、作画的都没有,按理说是标准的暴发户,很难“雅”得起来,能装出个样子不被人笑话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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