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秦飞迟疑了一下，“弟兄们听的不太明白，说是要弄什么尸山血海……”
“荒唐！”季非夜没忍住骂了一句，随后深呼吸了几下，“务必要阻止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动武，叫秦祁不要留情。”
“是！”
☆、第1067章 有所求（12）
这一日晚间，季非夜照样和宣帝说完了白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见帐内迟迟没有声音，便想起身离开，却被宣帝喊住了。
宣帝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也不知道他示意了什么，德妃竟然将帐帘掀了起来，那张瘦削的脸一下子便映入了季非夜的眼帘。
宣帝的目光已经很浑浊了，才三十岁的人，此刻看着竟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他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了季非夜脸上，“你很好。”
季非夜走上前，在床前跪了下来，她并不习惯跪拜，但是此刻她却愿意给这病重的人敬意。
“朕登基之前，曾向先皇建言，由三弟登基为帝，而朕当个闲散王爷，前往封地，或许某一年便病发离世，这样就很好。”
“父皇问我，甘心吗？”
宣帝喘了一口气，“怎么能甘心呢？虽然朕自小身体不好，可是朕为了当好大哥，为了当好先皇的继承人，为了当好太子，甚至为了当好皇帝，努力了那么多年，眼见一切都将到手，朕怎么才能做到心无怨怼的将一切拱手奉出去呢？”
“于是先皇说，不甘心就不要让。”
“朕登基之后，勤勤恳恳，可是朕真正掌握了一切大权之后才知道这个国家是多么的千疮百孔，朕想做好啊，可是朕有心无力啊！”
“朕以为朕能事事考量到，朕能不嫉妒，朕能不后悔，可是朕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啊，朕继位六年，国库依旧空虚，同狼族的战争还没打完，海寇依旧没有消灭干净，朕却没有一副好身体了。”
宣帝说完这句，猛地抬起了身子，又无力的落下，“朕也曾怨过，为何不给朕一个完好的身体？上苍为何这样薄待朕？”
问完这个问题，似乎连宣帝自己也觉得无解，不由得笑了一下。
季非夜看着这个被病痛和阿芙蓉日夜折磨的男子，他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到季非夜第一次见他时的那种意气了。
这个人被他自己的这些问题消磨了曾经的一切，只留下这么一个满心痛苦和怨怼的驱壳。
“陛下，”季非夜的声音如同清泉一般，“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不过还是想问一问陛下，陛下觉得众生皆苦是什么意思？”
宣帝几不可见的摇摇头，“你怎么以为呢？”
“同样是出生，一个人出生在富户当中，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仆役成群，读书不需多尽心，老子去世之后万贯家财可以任他躺着玩到死。”
“一人生于穷苦农村，父亲患病，全靠母亲为人洗衣做饭赚钱养活他，他寒窗苦读十几载，终于考取进士，却在赴任的路上遭山贼抢劫，一命呜呼。”
“陛下以为，谁苦？”
宣帝笑了一下，仿佛是在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季非夜也笑了一下，“自然是穷人家更苦，读书是改变他命运唯一的希望，然后这个希望被彻底打破了，自此他们家再不会有希望。”
“陛下以为，这样公平吗？”
宣帝微微一震，公平吗？不公平，可是怨怼有用吗？没有。
☆、第1068章 有所求（13）
季非夜微微垂眸，“命运二字，命不可改，运却可以改变，人说算命算命，就算是算出了特别贵重的命格，没有那个福气去承担，结果也会很凄惨。”
“比如说，林蕙君。”
季非夜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宣帝在脑海里扒拉了一下才把这个女子和人对上号。
“她怎么了？”
“意图刺杀永宁，已经死了。”其实不是轩辕澈弄死的林蕙君，而是她自己在牢中自尽的。
“这样啊。”
宣帝不再说话，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我该坦诚面对自己的软弱，而不是试图在这里辩驳，我是无辜的，我是被迫的。”
“众生皆苦啊……真的好苦啊。”宣帝伸出手，让德妃扶着自己躺了下去。
“你提的那些建议都很好，祭天的用度削减这件事朕也赞成，你就放手去做吧，怕有些人会看你不过去，不过这云京的军权都在三弟手中握着，想必他临走之前也交给了你，那些人胆敢做什么，你也不要客气。”宣帝说完了，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好补充的了。
最后放在身边的手微微摆了摆，道了一声，“你回去吧。”
季非夜行了一礼然后起身，“陛下，王爷尚未大胜归朝，他想让您看看，看到一个盛世王朝。”
宣帝轻叹了一口气，“盛世王朝我是看不到啦，不过三弟得胜回朝的模样，我还是想看看的。”
“那陛下保重身体。”
宣帝闭着眼睛不说话，季非夜退出了宣帝的寝宫。
秦飞正在外面等着季非夜，“安阳伯他们打算动手了，大概明天云京的大街小巷都是你是妖女的传言。”
“妖女吗？”季非夜摸了摸下巴，举着灯笼照亮自己的脸庞，“我觉得我这样，应该勉强够得上妖女的资格吧？”
秦飞面无表情，“大晚上的，太吓人了。”
“哎，明天我就打算搞定这群大臣呢，不过没关系，等到这群大臣们能听到传言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明天就靠你帮我把大门看好了啊，事情不定下来之前，一个人都不许走。”
秦飞提前为明天上朝的臣子们的身心鞠了一把泪。
季非夜回到自己的居所，宫女们已经替她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她过去洗了脸泡了脚，换上衣服，迎着烛火开始看书。
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她基本上把那些和政治有关的比较有名的书啊文章什么的囫囵吞枣一般的看了一遍，反正是记在了心里，至于理解，还来不及去做。
现在她捧在手里的，是前朝一位大家的著作，她在睡前花了一个时辰把整本书看完了，末了伸了个懒腰。
她现在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勤奋，如果之前她练季氏心法的时候也能这么勤奋，估计已经达到了上辈子的水平。
一边这样想着，季非夜把手中的书收好放到旁边的小几上，也不需要宫女伺候，自己掀开被子躺了下去，顺手弹出一颗小小的珠子灭了烛火，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第1069章 有所求（14）
第二天上朝，果然季非夜派人守住了出口，然后又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本厚厚的资料，“这是我让人整理的昨天那些年间，收成好的，收入好的，以及不行的那些年间在相关行业实施了哪些措施，诸位看看吧，看完了告诉我，你们的意思。”
这一日，诸位大臣陪着季非夜熬到了傍晚，看着外面日暮西山，而被困在朝堂当中的大臣们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季非夜却一副今天不出结果绝对不放任何人走的架势。
就算是有人上前指着她鼻子骂她妖女，有人要在她面前撞柱子以证清白，她眼睛都不眨的。
朝堂上各大柱子旁边，她早就安排了侍卫，有人想要撞柱子，侍卫绝对会快人一步的把他给抱住拦下来。
轩辕秋走出朝堂的时候，抬头看到天空当中星子闪烁，已然是将近午夜时分。
幸好昨天季非夜提醒他在袖子里藏了吃食，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可以稍微充饥，不过这一日下来，终于是有了结果。
就算是再顽固的抵抗派，在季非夜拿出来的那么多用以支持她自己理论的论据面前，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但是诸大臣心中都隐隐觉得，这绝对不会是第一次。
这个口子一旦打开，以后他们更无法抵抗季非夜提出来的各种改革，虽然不能说季非夜提出的改革不好，但是这种憋屈的心情却实在是让人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