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结束了。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爱恨,太伤人,早该结束了。
经此之后,要么她除掉季弦歌,要么季弦歌杀掉她,不管是怎样的结局,她都得受着。
要么海阔天空,要么……万劫不复。
洛历年162年7月,位于洛都与长乐城之间的平陵发生了一场规模重大的军事政变。
位于夷陵城留守的月西瑶的胞弟月下突然间发动叛乱,包围平陵君的宫殿,控制住了宫中各姬妾。随后,疲惫返回的平陵君季弦歌在东平城的内城墙处遭到了士兵们的阻挡。
季弦歌大怒,道:“孤是平陵君,你们这是做什么?”
坚守东平的将士们哈哈大笑,道:“平陵君新丧,这事情整个夷陵和东平都传遍了,你既然说你是平陵君?哈哈!”
季弦歌心下一惊,回头看时,外城门已关。
也就是说,此时的他就处在内墙与外墙之间的狭小空间范围内,而城垛上,围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手中弯弓搭箭,万千箭矢齐齐对准他的身体。
随行的侍卫见情况不妙,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睁开你们的眼看清楚,这位是平陵……”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一支箭矢突破了喉咙。
庞大的身躯重重地倒下,至死,他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遭受到如此的背叛。
季弦歌双目圆睁,眼红如血,凶狠地看向洛倾璃。
洛倾璃正抱着季子文,站在离他三丈远的外墙城门口,神色淡然。
“是你?!洛倾璃,你就这样巴不得我死?”
他的行程,只有她知道得最清楚。不是她向东平报的信,还能是谁?一直跟随在她身侧的洛羽从前天晚上起便不见了,当时他怀疑过,但是他相信她。他怎么会想到,在身后捅他一刀的人,会是她呢?
“你和谁勾结?……月下?果然是他!你们俩……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他倒是聪明,这么短的时间便想清楚了一切。
洛倾璃冷冷地一笑,背靠着内城门,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门突然“吱嘎”一声开了些许,洛倾璃飞快后退,闪进内城。
她动作很快,为了预防季弦歌抓着她做人质,她几乎是用了生平最快速度,急急掠进去。
可是,季弦歌还是赶上来了。
“关门!”洛倾璃大喝一声。
季弦歌赶至跟前,门缝只剩下了约摸五六寸的距离。
人要挤进去已是不可能。
季弦歌并没有趁机撞进去,只大喝一声:“快来推门!”然后双手一左一右放在两边门上,与门后的士兵相互抗衡。
困在内墙与外墙之间的侍卫们眼见着这唯一的生机,皆迅速闪至门前。
同时,成千上万支箭矢如蝗虫般纷纷而下,穿透人的肌肤血肉,地面上飙洒出一朵朵殷红的血梅花。
门后面,洛倾璃看着门缝处季弦歌那因为门缝的增减变化从而显得时而大时而小的脸,手指,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刺破她的掌心,深深嵌进血肉里。
里面的杀戮还在继续。
不停地有惨叫声、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人体倒地死亡的声音传来,强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不要看也知道那是一片人间的修罗场。就如同当年洛国灭亡的时候。那时,有多少洛国的士兵如同猪羊一般被宰杀!那时,王兄洛衍必定也经历过这种屠戮……
洛倾璃身子颤抖得厉害,她紧紧抱着季子文,将他的脸按向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捂住他的耳朵,温柔地在他耳边道:“不要看,不要听。”
季子文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惨境,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呜呜咽咽地道:“王兄他……王兄……”
洛倾璃心头一跳,狠狠看了一眼门缝内的季弦歌,道:“他不是你的王兄,他是我们洛国的仇人!你记住,从今天起,你不再叫做季子文,你姓洛,你叫洛子文!”
她从未如此严厉地说过话,季子文害怕地攥着洛倾璃的胳膊,无声地哭了。
洛倾璃心如刀绞。
渐渐地,门缝越发小了,小到再看不到季弦歌。
正文 第166章平陵事变(2)
却有声音从那寸许宽的缝隙中传出来:“洛倾璃,你想要杀的,无非是我季弦歌,冤有头债有主,你放了他们!他们有什么错?洛倾璃,你恩将仇报!你忘了他们是如何一路上照顾你的么?!你无非是介意你做了两年的奴隶,你若是意难平,何不也给他们一次做奴隶的体验?!人,死了就死了,再无痛苦可言,有时候活着比死更能令人痛苦一千倍!洛倾璃,你不是恨我吗?”
洛倾璃:“”
站在一旁的洛羽:“公主”
洛倾璃脸色惨白如纸,她身子晃了晃:“你听到了,他还没有死他没死我们本就是死敌原本就该”
他杀了洛国那么多的人,他害死了父王母后王兄姐姐,他害得她活在地狱之中,他难道不该死?!
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怪不得她!
可是
泪水啪嗒啪嗒不停地滚出来,一颗颗掉下,洛羽见她这摇摇欲坠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要不然”
洛倾璃坚定地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喉中突然一阵腥甜,她努力想要咽下,不料,眼前突然一黑,晕了过去。
他与她本无交集。四年前的一遇,便注定了一段孽缘。
这一生,终究是她对他不住。
如若有来生,但愿他们永不相见。
这里是夷陵城的王宫。
洛倾璃躺在凝晖阁的内殿里,尚未醒来。
寂静中,穿着一身红色衣服的赵芸儿推门而入,边走边小声地对后面的男子说着话:“哥哥你来看看吧,她已经昏迷了四天了。”
那男子长身玉立,着一袭青衫,眉目如画,赫然是赵芸儿的兄长赵仲由。
赵仲由脚步有些急,三步两步走到床榻边,在床沿边落座。
一别近两年,赵仲由心中感慨万千,伸手抓住洛倾璃露出被子外面的一只手,不放。
一声短促的轻唤脱口而出:“阿璃”
似乎是奔跑在一条很长很长的甬道里,四周是黑的,空气是闷的,心中是无助而忐忑的。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出口在何方,洛倾璃走啊走啊,却很奇异地,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走在前面,只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跟着他,似乎跟上他的脚步,便能走出这黑暗的地下城堡。
突然间,原本狭窄逼仄的通道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黑暗被光明所取代。她说不出来那是阳光还是月光,又或者是灯光还是星光,总之,她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似是有许许多多的人来来去去,他们行色匆匆、面无表情,他们的面目明明很清晰,很近,可是,洛倾璃却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她唯一能看到的,是带她出来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的轮廓越发清晰,宽肩、窄腰、修长的腿、沉默的永不会转动的头颅。
她想要喊他。
很奇异地,那个名字在她的唇齿间流转过多次,她清楚地知道是什么,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她很困惑。
心,骤然间跳得很是厉害。然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碾压上来,她沉闷地痛呼着,几近窒息。
然后,四周的景物继续变幻,就在她即将追上男人的时候,脚下的土地突然间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江河,她的身子迅速沉入水中。
一沉一浮间,她看到那个男人站在船头,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季弦歌。
那个被诅咒了的禁忌之名。
她想要唤他,嘴一张开,湖水争先恐后涌入她的咽喉,呛得她几近休克。
很疼,很冷,很荒芜。
意识沉沉浮浮之间,手上倏地一热。
一只温暖的大掌紧紧包裹着她冰冷的手心。
季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