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琮一双鹰眼盯着吴尽夏素帕之下更尤显的两瓣红唇,起身踱向她。
吴尽夏以为小王爷要细细了解手上之物,便上前恭敬地捧着,说话声从帕子下传出,声音清脆婉转动听。
唐琮看着粉红唇瓣在素帕遮挡之下一张一合,像是在召唤一样。心上似有蚂蚁爬过,拦住了从耳中灌进的声声莺声燕语。他未作迟疑,伸手便撤下了素帕,揣在了手间。
吴尽夏有些微愣,小王爷这...是要干嘛?
空气犹如突然静止一般,一丝尴尬气息浮现在两人之间。手间的帕子是丝绸材质,被过堂凉风吹过,竟有一些凉意。他这才惊醒,拉回方才像被蛊唤一般的意念。
“戴着碍事儿。”扔下一句话,又怕对方人误会,唐琮又补了句,“本王听不太清你说什么。不用戴着了。”
旁侧站立的小伙计有些堂皇,方才小王爷的脸都通红了呦!
吴尽夏没敢明瞅着小王爷身上,忙背过身躬着,“王爷,那小的避着您些。”声音提高了一度,惊得对面的李掌柜差点掀翻了木托盘。
唐琮乐了,这少年商贾真是有趣。对着自家掌柜喊王爷,也不怕折了那胖老汉的寿!
吴尽夏听见身后小王爷朗朗小声,有些不明白何意。抬眼间看见李掌柜面上已是一片死灰,举着托盘的手正哆嗦个不停,才察觉方才的举动太不合时宜。
于是她转过身来,一脸讨好笑容,“方才是小的头昏了,拜错了佛。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再取笑小的了。”
唐琮带着笑意,也未再为难一众人等,回到座位上捧杯欲吃茶,却是一碗空。吴尽夏在瞧眼色这方面极为熟络,忙上前撤了凉茶壶,换了新茶上来。
唐琮睥着她流利的动作,眼神落在了她虎口处的黄茧上,对这个少年商贾又是一番赞叹。
常年久月的功夫确实不假,这少年郎还真是个让人瞧着顺眼的。
汩汩茶水入杯,茶香味弥漫四壁。
吴尽夏向着最后一个木托盘处踮着小步,不急不速地开口。“王爷,这盘都是铺子里售得好的梳刷镜篦、香囊配饰。听闻您要带给后宫娘娘们,小的就备下了这些。回头如果瞧着新鲜有趣,小的再呈些上去。”
唐琮好奇不已,忙起身行至吴尽夏跟前,看着满满一盘子的梳妆物件有些上心。
十二位嫂嫂满不满意直接决定了他日后进宫痛不痛快啊!
如此一想,他便伸手从小伙计捧的那盘中挑了一只梅花花钿,捏在双指之间细细瞧了瞧,随后便直直地贴到了吴夏洁白的额中间。
吴尽夏这回是彻底慌了神,鼻尖瞬间浮起几珠细汗,额前的花钿处像是一团火似的烧着。
而唐琮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这一举动有何不可,只觉得这个梅花形状的花钿贴上去,眼前的这人更美了一分,一时又伸出了食指,点了点那只花钿。
“阿琮哥哥你在干什么!快放开他!”
吴尽夏方才被小王爷那一动作惊得加速的心跳,在听到熟悉的声音那般呐喊后,跳的更快了。
吴尽夏跪倒在地:哎呦我的老天爷,这是个啥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小王爷:记我和小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脸红)
燕茹花:阿琮你离他远一点!(气)
☆、小吴原是救命符
一道厉疾女声惊破白匚楼,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客人们纷纷举目望了过去,见来人是长安书苑名笔燕茹花,不由得凑上前去看热闹。
燕茹花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一个是她八卦之王的称号,另一个则是死皮赖脸粘着吴楼主一事。
燕茹花是洛阳城主燕崛燕大将军的长女,自幼不爱刀枪只爱习字,尤其爱八卦旁家闲事。
燕将军看着女儿日日混在军营伙房里听着阿嬷们的闲话呵呵傻笑,生怕她日后嫁人难,或被婆家嫌弃。就托了长安书苑的孙掌柜亲自带着,平时跟着掌笔先生学些皮毛,没想到竟弄巧成拙,让这燕小姐练出了“笔下生花”。
燕茹花最近对吴尽夏是着了魔。自打她从李掌柜那以死皮赖脸厚颜无耻软磨硬泡之势打听了吴尽夏十年传奇故事后,便对这少年郎起了兴致。
没错,本是女儿身的吴尽夏,竟在李家装了十一年的小郎君。
李掌柜是李家唯一一个知道吴尽夏女儿身份的,倒不是生了慧眼识出来的,那一家子都粗心认死理,吴尽夏不说还当她是个发育不良的少儿郎呢。
吴尽夏是挨不住李掌柜执意挽留才说出真相的。两年前,吴尽夏想置办个院子自立门户,李家上下谁人都不肯点头。
可吴尽夏住在李玄黎堂屋六七年,眼瞅着少男少女初长成,该避的嫌还是要避,最后只能无奈告诉了李掌柜。李掌柜从震惊中缓了几日,随后亲手为她置办了小院,又买了一个丫鬟送了两个家丁伺候着。
李掌柜将此事咽到了肚子里,整日贱兮兮和夫人说:我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惹得李夫人还以为死老头在外搞了二房,硬是生了好几顿闷气。
可再好的本事,也难以瞒住十一年光景。
这事还得从头再说。
时光倒回十年前吴尽夏被救那一日。当时的李家大爷打定占一娃一瘦驴便宜的主意后,才命仆人给尚在昏迷的小吴灌了一碗米汤,任由她在杂货房继续昏睡。而瘦驴吃饱喝足之后,也直接套上货车被茶丁拉去二里地远的西山茶园,当即上岗做起了苦劳力。
安排妥当的李家大爷正准备去独子李玄黎院中告知捡回新小厮一事,这才猛然想起:万一捡回来的是个女娃娃怎咋办,可不能让儿子早早就遇到红颜祸水呦!
于是,李家大爷唤来了院里的粗汉车夫李大坎去验小娃身份。
说起这李大坎,确实当得起“粗”汉之称。这厢他领了吩咐回到杂货房,撇着一双牛眼瞅着仍旧昏倒的小娃,一头短毛脏乱不堪,小脸蜡黄汗泥混杂,身板精瘦营养不良...
李大坎手指头还未拨拉到那身旧的不好看的外衫,便独自了然:哪有人家的女娃娃是这个造型,肯定是个带把的呀。
待吴尽夏悠悠转醒之后,听那李大坎一口一个“小砸”唤着,就默默认了。
好歹比一口一个“小婊砸”...顺耳多了吧。
而后几天,小小吴尽夏因办了件喜功,被特许住进了李家小少爷房中,才将这个秘密守住。
李家世代经商,算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庶族地主。先皇在位时亲氏族门阀,庶族即便家财万贯也难登含元殿(皇上上朝的地方)。
可巧政局动荡皇位更迭,新皇上位后便高调大兴科举制度,一纸诏令昭告全国:谁家有“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膂力骄壮”的人儿都可以来朝为官,不限身份不限等级不限年龄不限男女的唷。
于是,年仅五岁的李家小少爷被李家寄予了厚望,“考取明经进士光耀名门”成了院里的头等大事。
小少爷人儿小但听话,每日不是按时去学堂听夫子讲之乎者也,就是下学后在家中苦念四书五经。
那时,小吴的差事便是守在小少爷身边端茶倒水捏背捏肩,不渴着不饿着不累着这小祖宗就能在李家吃饱喝足万事不愁。
可一想自己那头小瘦驴还在茶园里日夜转磨,小吴心里不落忍,吃饱喝足之余总想去探望探望,聊表关怀。
李家大爷虽好心收留了小吴,却给她下了禁足令。除了小少爷去书堂时可陪同左右溜达溜达,其他时间她只能在李家院子里老实呆着。
小吴不是那嫌贫爱富之人,三番五次试图悄悄溜走,却总能被住在同屋的粗汉车夫揪着脖子拎回来。
终于,小吴第八次被李大坎拎回来的时候接受了一件事实:自己还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娃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