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如今他们就知道,韶州府城门税极低,农民和附近县城的人都愿意来韶州城买卖山货。
“陈大人是个好官!”顾桓也不由得有些感叹。
陈易笑着点点头。
穿过清平市场,已是下午,众人登上九成台,只见远处青山连绵,城外武江和浈江在此汇入北江,清澈蔚蓝的武江水和黄色浑浊的浈江水泾渭分明。
“这可真是一大奇景!”陈易赞叹道。
顾桓笑着解释:“武江流经的是石灰岩山区,夹带的泥沙较少,水质清澈;浈江流域多红土地,地质疏松,夹带的泥沙多,就成了这样景观。”
陈易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望苍梧之渺莽,九疑之连绵。览观江山之吞吐,草木之俯仰。’”一旁的江淮也感叹,“山河之壮阔,唯有亲临其境才能感受到。”
顾林眼前一亮,和江淮讨论起“韶”乐来。
韶阳太守狄咸新作九成台,玉局散史苏轼为之铭。《九成台铭》讲的正是舜帝做韶乐的事迹。
顾桓对音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此时也只是摇头笑笑,却见陈易正看着他,两人走到了城楼边。
青山绿水,凉风习习,顾桓迎风而立、衣袂翩跹,倒有几分风流潇洒之意。
“顾桓,你看韶州如何?”陈易淡淡地问道。
“好地方。”顾桓简略地说。
“那么,你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吗?”陈易挑了挑眉问道。
“殿下,我是您的侍卫,您在这里,我自然在这里。”顾桓笑着说。
陈易闻言浑身舒坦,过了一会儿才叹道:“你还是这么会说话。你不是还要考科举?将来自然要回京,以后升官发财、前途无量,哪里还会记得我!”语气中有些哀怨。
顾桓笑着:“世事难料,殿下说不定也会回京呢。”
谁不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
陈易一怔,有些迟疑地说:“藩王无诏不得回京……”
顾桓点点头,说道:“也许陛下诏您回京呢?福王殿下前些年不是也回去了?”
“你说的也是,那就承你吉言了。”陈易笑了笑,叹道:“我只是放心不下母妃和妹妹。”
“只要殿下好好的。娘娘和公主在宫中自会安然无恙。”顾桓安慰着,心里也不由得想起了闻姨娘,也有些同病相怜。
陈易点点头,一时有些怅然,遥望着远方的滔滔江水。
顾桓也是沉默不语,“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如今虽不是长江,此情此景之下,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怅惘和豪情。
第37章 洪水
六月的岭南,天气幻变无常, 台风一场接一场。
似乎在须臾之间, 狂风大作,太阳一下子消失不见, 瞬间从正午变成黑夜。乌云铺满天际,巨雷在云层中咆哮, 闪电“噼啪”作响。
暴雨来得如此迅猛,顾桓在金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
屋子里点了蜡烛,顾桓原本拿着一本书,可是看着窗外的磅礴大雨, 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刚进汛期,就突如其来这么一场倾盆大雨。
要知道北江纵贯韶州府, 整个韶州城山环水绕,水陆阡陌。平素是好事,交通便利、水肥田沃、收益喜人,可若是赶上洪水来了,韶州城大半就要成为泽国。
如今已到了稻收时节, 郊外的稻田一片金黄, 沉甸甸的很是喜人。若是大雨再这么下下去, 那稻谷都要烂在水里。
若是雨水持续不断,夏秋少不得要大涝一场, 届时不仅会影响六月的稻收, 甚至晚稻能不能顺利插秧都是两说。
庄稼欠收绝收,百姓则不稳。世人愚昧, 多将天灾归咎于人祸,越王初来乍到,若遇上民乱,恐怕会焦头烂额。
越王府是新藩,要是水患波及的地区广还罢,毕竟“法不责罪”。若是只有韶州府水患最重,那说不得还要扯上王爷“失德”之类的话,甚至百姓也会视这位新来的越王如毒蛇猛兽。
韶州府绝不能乱!若是乱了,就给太子与其他诸王攻击越王府的把柄,越王与那个位子就绝对无缘了!
下雨天实不是读书天,顾桓撂下书本,在屋里踱来踱去,最终索性去里间睡觉去了。
半夜醒来一次,外头的雨势依旧未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后的芭蕉树上,一夜到天明。
翌日,顾桓睁眼时,外边的雨终于停了。
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普照大地,庭院里一片狼藉,花枝打落一地。因雨下的太急的缘故,院子里足足积有半尺的水。
城北地势偏高,尚且如此,城南怕是要挨淹了,况且城南住的多是平民百姓,房屋老旧失修,实在令人忧心。
早饭时,顾林说道:“岭南的雨就是这样大,打雷闪电接连而来,我初来时都吓得睡不了,三弟昨夜可还好?”
顾桓摇摇头说:“这我倒不怕。” 透过窗纱望向外头,有些忧虑地说:“幸好今日天晴了,不知道这次能晴几日,若能缓上几日就好。”
刚吃完早膳,越王府就来人宣顾桓立即入府,王爷有要事相商。
此时太阳当空照,天气一下子酷热起来。
顾桓到达越王府启德殿时,住在王府的左右长史、江淮等人都到了,越王平素是最后过来的,今日却已经先到一步在里面等着。依旧是一身亲王常服的装扮,可眉眼之间却有些不同,隐隐带着忧虑。
顾桓连忙行礼告罪。
越王摆摆手,让他坐下。
左长史傅大人道:“这雨水确实来的凶,微臣早上巡视,见王府都有积水,已命人清理了。只是王府尚且如此,外头可见一般。旁的还罢,南城地势低洼,房屋又破,怕是百姓要受苦。”
右长史莫大人也是忧心忡忡:“臣担心北江堤坝是否坚持得住,昨日的雨实在是太大,臣一早命人去河边看过,一日一夜的暴雨,使的堤坝损毁得十分严重。虽说当下堤坝还能勉励支撑着,可要是再下两场大雨,怕是堤坝要垮坝。若是决堤,不仅韶州一地,下游的英州、清远都会成为一片泽国,后果不敢想象!”
话语刚落,天边又是一道闪电,乌云瞬间遮天蔽地。
说大雨,大雨就来。
倾盆大雨再次笼罩着大地,厅内点起了一根根蜡烛,越王的脸色在烛光下晦暗不明。
都说韶州是好地方,可之前从未想过,刚就藩就要面对如此境况。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默然,再多的计谋,在天地之威面前也是苍白无力。
顾桓也留在了王府待命,等待着雨过天晴。
这场大雨又下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停下来。天色依旧阴沉沉的,没有放晴的意思。王府内的大树都被劈断了不少枝干,横七竖八地倒落一地,下仆们赶紧清理积水、打扫门庭。
看着院中的积水,又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顾桓心里沉甸甸的。
大家用了早饭,便去了启德殿。不一时韶州知府陈纶及属官来访,大步走了进来。
越王连忙让其免礼,问道:“外头究竟如何?”
陈纶语气沉痛:“北江大堤决堤了两处,即便没有决堤的地方,堤坝根基也已经摇摇欲坠。下游有几户人家,前日被决堤的洪水冲走,溺亡了十四人。南城洪水倒灌,房屋倒塌三百余间,百姓溺亡数十人。叶将军已带领军民救灾、转移百姓了。”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太平盛世,这样的灾害已是大灾。
听着知府陈纶的禀报,越王的眉头越皱越紧。藩王就藩,辅国守民,这样的大灾是要上报的。
地方官员哪里敢隐瞒这样的大事,陈纶到王府这边来,也是想要看看越王的意思。
是要“重报”,还是“轻报”?这是个问题。
“陈大人,如今才初夏,恐怕还会有雨,北江大堤可要加固?”顾桓突然问道。
陈纶抬头一看,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但见王爷没有发声阻止,也不敢怠慢,沉声说道:“即使要加固,修堤坝也不是容易之事,下官已亲自去查看过,除了需要修缮的旧堤坝二十余里之外,还需要筑新堤二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