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还带着碎冰雹, 砸在手上, 激起细小的疼痛,也激起思维的涟漪。
天空掠起一道闪电,照亮了简小爱神情忽变的脸。
一直藏在思维盲点里某些东西……她发现了。
……
白津回来的时候, 雨早已停了。天边弯弯的一道彩虹,映在公寓楼门前的水洼里。
他将已经不再滴水的雨伞放在防盗门旁,迈步向前,穿过庭院,来到正门前。
门是虚掩的,一股海鲜烩饭的香味从门里飘出来。
海鲜烩饭,他最喜欢的主食。
他顿了顿,俯身换了家居鞋,穿过玄关,来到客厅,绕过梁柱……然后就看到简小爱站在餐桌旁,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将装着草莓的袋子放在茶几上,隔着几步的距离,默默看着她。
过了将近半分钟,简小爱才忽然动了动,像是终于注意到屋里多了一个人,转过脸来,视线落到他身上。
她说:“……你回来了。”
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上一秒她还在外太空漂浮,这会儿刚回来,对眼前的人与事都不太适应。
但白津却松了口气。比起她刚服用“南柯”那会儿,她现在看起来有生气多了。
他说:“嗯。我买了草莓。”
简小爱一怔,然后露出个有些朦胧的笑:“我都忘了,最近草莓上市……谢谢。”她顿了顿,“我给你做了海鲜烩饭。”
白津来到餐桌旁,看了看今天的午餐:米饭金黄,虾子和鱿鱼卷一看就是新鲜的。
“你出门了?”他说着,在餐桌前落座。
“嗯,出去一趟,买了点东西。我还借用了一下你的DV机。……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偷拍的。”
白津刚打起一勺烩饭,手一抖,米饭掉进了碟子里。
他抬起头,看向简小爱,却见她若无其事地摘下了围裙,仿佛那句吐槽不是她说的,她也没发现他屡次不经本人同意,就把她视作摄影素材。
白津:“……我随手拍的,只是偶然把你拍了进去。”
简小爱点点头,语气很纵容,像看待说谎的孩子:“好,偶然拍的。”
白津没再说什么,打了一勺海鲜烩饭填进嘴里,却总觉得不是滋味……她的性格是不是有点微妙的歪了?从前她不是这样的吧?
简小爱回到楼上。过了会儿,她下来了,换了一套裙子。
她往玄关走。
白津忍不住了,问:“你还要出去?”
简小爱顿住了,转头疑问地看着他。
白津:“……不休息吗?”
现在才下午一点,就算他离开后她就开始睡,满打满算她也才睡了六个小时。何况她中间还出了一趟门。
简小爱摇摇头。“我不困。”
白津想起那个空荡荡的玻璃瓶。她直接把蓝色状态下的“南柯”喝了下去,那么她的梦显还会被封印吗?
他提出了疑问,简小爱笑起来。
“嗯,没事的。”她说,”我不会再做噩梦了。”
他凝视她,确定她丝毫没有说谎的痕迹,这才放下心,叮嘱她早去早回,累了就早点回家休息。
简小爱应下了,顿了顿,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白津:“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简小爱:“谢谢你。”
她这么一本正经地道谢,白津有些不自在,皱着眉别开眼:“‘不客气’。满意了?饭要冷了。”
简小爱笑了笑。“DV机放我书桌上了,你记得过去拿。”
为什么不直接放回原处?这个疑问只在白津脑海里闪了一下。他没再多想,将注意力集中在海鲜烩饭上。
简小爱离开后不久,张笑的电话过来了。
白津接通电话,张笑的声音带了些急切地响起来:“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白津一面把吃空的碟子放进水斗里,一面淡定地说:“嗯。”
张笑在那头似乎松了口气,说:“让她接电话。”
你不会直接打她电话?
他转念一想,或许是简小爱和张笑闹翻了,直接把张笑拉黑了也说不定。
虽然知道可能性很低,但这个猜测还是让白津扬起唇角,甚至乐于说出实情:“她刚才在我旁边,现在出去了。你要找她,就亲自过来。”
他很清楚张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张笑忙着呢,为了超级细菌的事东奔西跑。
可张笑竟然说:“我半小时就到,你拦住她。”
白津一怔,忽然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怎么了?”他丢下还未清洗的碟筷,转身往外走。
手机里传来沙沙声。张笑那边的信号变得不稳定,他的声音也像隔着几道水帘似的,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她给我打电话,她……梦境……她要结束……离开……”
白津怀疑张笑现在正进行瞬移,所以信号才那么差。
——他急迫地想要赶到这里,所以才用了瞬移,一刻不停地往这边赶。这只说明了一件事:简小爱的情况已经紧急到他无暇考虑使用“飞机”或“高铁”这种交通工具了。
白津结束通话,将手机扔进口袋里。他脚下的速度断然加快了数倍,像老电影里的武者似的,身形快得普通人看不见,流矢般穿梭在城市之中。
他像一条鱼,在茫茫人海里,寻找另一条鱼的踪迹。他速度很快,眼力很准,信念很强……但一直到张笑赶了过来,他都没有找到简小爱的踪迹。
他与张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彼此脸色都非常难看。
张笑先开口:“她手机关机。”
白津点头:“我打也是。”
所以不存在她单独拉黑张笑的可能。
白津:“她在你电话里说了什么?”
张笑紧皱眉头,换了别的情况下他根本不会告诉白津这些事,但现在他需要白津的情报。
他整合了一下信息,告诉白津:“她告诉我这里是她的梦世界,只有她醒过来,梦境才会成为现实。”
白津睁大了眼。
张笑盯着白津:“她喝下‘南柯’了。你看到‘南柯’是什么颜色的?”
白津还没理解为什么话题突然从简小爱的失踪转到“南柯”,但他听出了那玻璃瓶里的不明液体是一切的关键。
他凝神想了想,肯定道:“蓝色的。但是她说‘梦显‘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张笑:“她的原话是什么?”
白津将简小爱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张笑神情稍稍和缓,但更多的疑虑浮了上来。
他低眉分析:“她只说她不会再做噩梦,但并没有说‘梦显’已经消除……”
他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变得非常僵硬。
他抬眼问白津:“……如果一个人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想从梦里醒过来,她要怎么做?”
白津略一思索:“……在梦里受到惊吓?”
张笑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莫名的苍凉:“她在梦里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
但她依旧停留在梦世界里。
白津顺着张笑的提问往下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假设。
如果人在梦里濒死……这种程度的惊惧足以令任何一个人从梦中惊醒了吧?再往深一步想,做梦的人直接在梦里死掉的话……
日光炙热,但白津却觉得自己正站在冰河里,恐惧从心脏迅速蔓延向全身。
张笑的声音就像应和他的恐惧般响起:“她的‘梦显’并没有消除。她在梦里死掉的话,醒过来现实里的她也同样会死。”
一辆卡车驶过白津的身旁,鸣笛声仿佛天边的滚雷。
白津一句话都说不出。不久前简小爱与他的对话闪电般掠过脑海。
她给他做了海鲜烩饭,她感谢他对她的帮助……她说了许多话,有些话他直到现在才明白。
他像被抛进了密不透风的水箱里,五感都远去了。
忽然他脸上一疼!像被人揍了一拳。
他猛地回神,瞪向张笑。张笑收回手,语气掩饰不住的焦虑,问他:“她出门前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