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天下人皆是贱人,我也会活得堂堂正正。
我这一生不与陛下同,即使是那道天子冕冠,也不能让我弯那个腰,低那个头。
陛下让我去晋王封地,那我就去,就当是为东离守国门,最后报答陛下当年的抚养之恩。”
于公公在一边看着永平帝被萧越气的咽下口中那涌上来的心头血,他焦急的道,
“殿下,皇上也不容易,您就少说两句吧。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殿下一时激愤,老奴可以理解,只是……”
刚刚永平帝说萧越无君无父,他仿佛就为了印证一般,真的是口出狂言。
以前,萧越在京城就是个狂人,真的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沁河一案,杀了那么多的人,挡了多少人的财路,杀了多少人的心腹。
没想到,因为身世的事情,既然能被刺激成这样的模样。
他还以为,萧越成亲后,有了滋润后,会变得圆滑一点,没想到……
“让他说。”永平帝制止了于公公。
萧越虽然身在牢笼,却仿佛置身华堂一般,他踱了两步,声音平静,“谁又容易呢?”
“太子哥哥容易吗?他是天下最冤枉的那个,明明是天子骄子,却一夕之间,跌入云端。
他和我不一样,他曾经受过宠爱,可忽然间宠爱消失了,他没有走上歪路,已经是神佛保佑了。
他又做错了什么?
永平帝转过身去,阴鸷的看着萧越,
“朕亏欠过很多人,但唯一灭有亏欠的,就是江山社稷,天下黎民百姓。”
“既然你那么想让太子上位,朕就如你所愿,朕倒要看看,你将来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说完,迈开脚步,直直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萧越背着手,站在那里,良久,慢慢的蹲了下去,脸色变的苍白。
*
顾念这一趟进宫原本毫无预兆,一路上她又只顾着思考如何面对皇上的问话,以及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
乃至到后来见到萧越,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在梦游一般。
其实,从收到萧越进了大狱那天,她就觉得自己是梦游一般,因为太过于在乎,所以,许多事情当时也来不及细想。
她是知道皇帝真实身份的,也清楚的看到过皇帝对萧越是有多宽容。只是萧越既然不想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那她就不能追问。
她手中一直紧紧的捏着那封信,她忍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王府,见老太妃竟然没有睡,而是一直在等着她。
见到她回来,赶紧走过来,问她,“你脸这样白,没事吧。”
她摇摇头,将见了皇帝,以及也见了萧越的事情,都说给老太妃听,老太妃听说萧越很好,也松了口气,又问顾念,“你没事吧。”
顾念同样摇摇头,肚子里的孩子,此刻大概还很小很小,一直都没什么反应,也没折磨她。
这几日睡没睡好,吃没吃好,她都快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个小小的人儿。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心酸,如果萧越真的有什么不测,只怕到时脸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到。
老太妃明白顾念心里难受,心里也发苦,她当年走的路就和如今顾念走的路一样,她抚着顾念的背,一面让丫鬟拿了羹汤进来,尽量地劝慰,一边又劝慰她多少用点羹汤。
着急归着急,身子总要顾着,如果真的不行,还有那块铁牌不是。
老太妃安慰了顾念好一会,顾念也不忍心她老人家一直陪着自己,而且,她还有萧越的信没看呢。
她看了眼老太妃疲惫的脸,道,“祖母,你让我保重自己,你也同样要保重好自己,你这一晚上没合眼,还是回去休息吧。”
老太妃也确实早就撑不住了,如今顾念这样一说,疲惫感袭来,之前是不得不撑住,这会顾念回来,萧越又有了消息,她也就听了顾念说的,回了荣安堂休息。
顾念送走了老太妃,就急急忙忙独自进了寝室,迫不及待的拆开萧越给她的那封信。
信写的厚厚的,长长的,好几张纸。
她慢慢的看了起来,只是,看到最后一张时,她恨不能萧越就在面前,这样,她大概会抽死他,会对她挫骨扬灰。
她忽然明白萧越为什么要让她回府再看了,让她好好的照顾自己。
他竟然写了‘放妻书’给她!
意思就是,他把她给休了!
那封信里,写了两人从相识到成婚,以及婚后两人相处的点滴,写的是声情并茂,他说他做的事情很凶险,不愿意连累她,让她不要徒劳奔走,因为,他不会有事,但发配肯定是有的。
他不要她跟着颠沛流离,不要她跟着吃那些不需要吃的苦
他说有她的相伴,生,余生足够回味,死,也不枉这人世一遭。
他竟然让她如果有逢良人,可再续姻缘。
他的信里,字里行间,已经是表明,他是抱着最坏的打算去做那事,但顾念知道,皇帝不会杀萧越。
哪怕永平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可萧越是他亲手带大的,顾念相信,虎毒不食子,永平帝不会杀萧越。
就算萧越被罢官,被免了王位,她不在乎,就算被发配,她也不会害怕,定会相伴一起。
可她没想到,萧越这个混蛋,竟然敢给她‘放妻书’。
对于他下狱这件事情,她的担忧和焦虑有多深,那现在看了这信,还有那放妻书后,随之而来的怒气和伤心就有多大。
她要好好的留着这东西,等下次见到他人后,把他自己写的东西拍回他的脸上,要他一字一字,将这些全都给吃回去!
顾念在室内一个人呆坐了很久,她还不知道永平帝对萧越的处置是什么,既然萧越给了她放妻书,她自然要如他的意,她扬声唤了黄芪进来,
“让人将隔壁的院子打扫干净,我们搬到那里去住。”
黄芪愣住了,半响劝慰道,“王妃,我们为什么要搬去隔壁院子?现在并不是修缮的好季节啊。而且,您刚怀上小世子,不宜搬动”
顾念不欲多解释,声音僵硬道,“让你去,你就去。怎么,王爷不在,使唤不了你了是吗?”
黄芪一听,吓的赶紧跪了下来,“王妃,王妃恕罪,都是奴婢多嘴,奴婢这就让人去打扫。”
顾念也知道自己这无名火来的不对,可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
她平缓了一下情绪,将黄芪扶了起来,“是我不对,这脾气说上来就上来,我就想换个地方住住,动静也不要太大,省得老太妃那边问起来。”
黄芪不敢再问,点点头,退了出去。
等到冷静下来,顾念又觉得自己矫情,当务之急,先是让萧越出来,而不是和他怄气,等到他出来,自然是有很多法子收拾他。
三天罢朝后,第四日,皇帝开始恢复早朝,又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事无巨细,了如指掌,有不对的,就发难,矫正,同从前一样雷厉风行,一派沉稳。
大臣们对此既喜又忧,但无不全神应对。
太子也在哪里从天牢中出来,至于搜出龙袍冕冠之事,仿佛从未发生过,消散的无声无息。
太子一出来,永平帝就分派了政务给他,这让那些大臣费解,人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的彻底翻了个天,人人无心政务,纷纷私底下猜测是什么让太子因祸得福。
萧越那边更让人震惊,皇上下了旨意,让萧越去晋王府的封地,南疆,并,永镇南疆,再不回京。
这简直让众人惊得掉了下巴。
皇帝对萧越是有多宠爱,是个人都知道,可没想到,先是晋王下了大狱,如今说是去南疆的封地,可基本就相当于驱逐出京城啊。
护国长公主听了,顿时和周语嫣说道,“虽说命保住了,可这如何使得,南疆那边寒苦,他自小娇生惯养的,怎么行啊。”
她又急匆匆的让人备车,要去宫里劝说皇上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