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杨阁老收到消息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试探皇上的态度。其实,无须试探,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此刻,杨阁老觉得自己已然站在悬崖边上,并无退路。
他没想到谋划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他本来还庆幸如果只是自己,那么还没关系,不过是结党营私等罪证,可英国公同时暴露,那么就坐实他的逆反心思。
他千算万算,算错了永平帝对顾世安这件事情的态度,他以为将顾世安捅出去,永平帝不会放过他,那么,自己正好可以利用。
万万没想到,永平帝不但放了顾世安,还让他重新袭了肃王这王位。
而他也因此得罪顾世安,如今,顾世安与晋王这对翁婿事情做的太绝了,一点退路都没给他留下。
眼下,他想要全身而退,几乎已经不可能。
现在想要脱罪是不可能了,只能是想办法将罪名放到最轻。
他让管家将幕僚以及心腹之人都召集到府中,商量对策。
他想了想,又派人悄悄送了一封信给四皇子。
幕僚及心腹之人很快就聚集在一起,只是未等杨阁老说话,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面前一大批带刀侍卫涌进屋内,个个面色沉静,训练有素,而为首那人,正是萧越。
杨阁老见状,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萧越慢悠悠的走进杨阁老的书房,环顾一周,抬抬手中的一道黄帛,“奉皇上之命,查封杨阁老的书房。”
说罢,他靠在床边,吩咐那些侍卫,“请阁老和各位先生出去,速速封了此间。”
杨阁老从政将近四十年,可谓是久经风浪,面对此景,也是面色大变。
皇帝这是什么都想到了,他们如今跟落网获罪还有什么区别呢?
杨阁老跟着各位幕僚,心腹一起被赶出书房,看着侍卫将印有玉玺的封条贴满各处,然后重兵把守在各处。
杨阁老起起伏伏这么多年,心里是第二次有胆寒之感,头一次,是英国公将那证据放在他面前之时。
兴许永平帝突然之间将他收押进牢都不如眼下这般难受,至少内心不必如此煎熬。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英国公府,同样是如此的兵荒马乱。
英国公夫人面色煞白的跑到英国公修养的院子里,身后跟着英国公世子夫人等大群儿媳孙女,各个面色白如纸。
“国公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当日英国公被顾世安所刺伤,皇上随后就将英国公世子的职位给撸了,家中的男儿但凡重要点的职务都被解除。
那个时候,已经让他们没法接受,可今日,那些训练有素的官兵入府,虽说并未惊扰到女眷,但封了书房等地,之后还重兵把守。
英国公从前朝开始,就一直深受皇恩,府里唯一出现侍卫的时候是皇上驾临之时,从前皇上刚登基之时,时常会出府找英国公商议事情,可今日,并不是皇上驾临,为什么那些官兵会闯入府中?
英国公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身后的女眷也都是神态慌张。
英国公在老仆的搀扶下,勉强下床,却并不慌张。
“都各自回房去,没什么事。”
就算英国公神态镇定,可英国公夫人却怎么也不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她还想说什么,却见英国公的眼神扫了过来,从未有过的冰冷。
英国公夫人不敢再说什么,眼泪一滚,拿着帕子印着眼眶带着女眷退了出去。
书房已经被封,英国公已经不能去书房,他在老仆的搀扶下,去了花房,原本放着白瓷瓶的地方已经空如也。
只有满室的鲜花盛开。
他怔怔的看着那株山茶花,此刻,花期未过,繁花盛开。
如果说皇帝接连下了几道旨意是雷鸣的话,那么杨阁老府,以及英国公府的那些带刀侍卫就犹如神兵天降一样,证实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暴风雨。
萧越的到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不,其实从他告诉顾世安当今圣上不是圣上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等待这一天。
既然顾世安出手如此的准确,动作迅速,又半点不拖泥带水,那么他保全的机会还有多少?
都说富贵险中求,求到了是富贵,求不到就成了灭顶之灾,当年,他能够在肃王事件里全身而退,这次同样也可以。
他能够做一次功臣,就能做第二次。
他爬了这么久,怎么能就这样失败?
皇上不曾驳他们的官,更不曾向他们动手,果然十分沉得住气。
那么,他应该同样沉得住气。
他想起后来顾世安送给他的那份当年的手札,他从来不后悔买通人手给肃王下毒,只是无脸下去见他们夫妻而已。
不过,只要这次,他让顾世安登上那个位置,那兜兜转转又一切重归原点。
他走向书案前,开启暗格,拿出里面的信件和文书。
里面夹杂着一封血书。
*
皇宫里,永平帝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咳嗽了几声,眉头皱着,问,“查清楚小九府里那个张先生的身份了吗?”
于公公躬身道,“下面传来消息,他们想进晋王府,并没有成功,不过,已经确认那位张先生就是张春子。”
“皇上,咱们要拆穿吗?”
永平帝摇头,缓缓道,“拆穿?算了,不需要,就让他先呆在小九府,否则,不知道又跑去哪里。”
他说完,叹息了一声,“朕真的老了。”
于公公连忙道,“陛下是心肠善,晋王早晚会了解的。”
永平帝冷哼一声,“他会了解?他要能了解,就不会想方设法的把太子拉进这桩事件当中。”
永平帝淡淡的叹息一声,就算是皇帝,很多事情也不是顺着他们的计策走的。
他不是一个会后悔得人,很多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继续向前看,也许终有大白天下的一天。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于公公连忙去给他拍背,就在他腰后塞了软枕,让他坐着舒服点。
随着去年沁河的案子开审,各处城门的严守,杨阁老和英国公府的书房被封,百官们都已经嗅出味道来,知道是冲着谁去的。
两位朝中重臣,若都倒了台,必定拉扯下一大帮高官大臣。
而这些高位,早就被许多人觊觎。
所以,这些天皇上御案前的折子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不止。
在这墙倒众人推的时刻,永平帝将折子都压了下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养的兵马并未找到。
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收拢了那么多的银子,为什么一直蛰伏着?他们是想要找个什么契机来将这谋逆之事摆到明面上来?
他自诩不是昏君,从来都是为社稷考虑,虽然他有帝王的疑心,但并未曾动过有功之臣,反而一一厚待。
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
*
五皇子府里,张莹坐在椅子上,两手颤抖地搭在扶手上,满心恍然地听着自己的母亲哭诉。
泰宁长公主满面泪痕,一边用帕子擦拭眼泪,一边惶惶道,
“你不知道……如今家里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把手着,家里人人自危,你祖父却说一点事都没有……可为娘哪里会相信……”
泰宁长公主扑倒在边上的案几上,哭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张莹此刻身上也是一阵阵发冷,颤声问,“就没人帮咱家说话吗?到底是为什么?”
泰宁长公主哽咽道,“如今谁敢为咱家说话?偏偏你祖父没事人一样,你爹的职位早就被撸了,在外面奔走,可没人敢沾身……都说咱家想要谋反……”
“我来见你,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莹起身搂着泰宁长公主的肩膀道,“母亲莫担心,祖父既然不慌,那就说明情况不糟,再说,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在呢。”
“而且,陛下的旨意不是还没下来吗?事情不是还在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