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楼画着秾艳的妆容，甩动水袖的姿势优雅而又矜持，仿佛是画中人一般，比小薇以前见识过的古装仕女图还要迷人百倍！
婉柔眼中渐渐露出痴迷的光芒，一边听戏一边跟着傅红楼唱词。有时候唱到动情处，婉柔差点控制不住情绪，完全被人在戏中的傅红楼带着节奏跑。
坐在对面的叶敏见状，却是满脸骄纵不屑，充满鄙夷地冷哼一声。
小薇一直留空观察这个叶敏，穿戴不凡，相貌精致，一看就是个摩登女郎，不愧是经历过上海滩十里洋场的。
只是她眼中的算计和贪婪太过刺眼，小薇本能地有点警惕。
一出戏唱完，傅红楼下了台，换成别的花旦和青衣上台。
这时戏院经理亲自将傅红楼带了过来，傅红楼还没来得及卸妆，换掉行头，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神情高傲而又从容，很显然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位是大帅的正房太太，你直接称呼她大太太。这位是……”
“表小姐！”小薇笑盈盈地回道，却换来叶敏一记白眼。
“哦，这位美人就是大帅府的表小姐，身份高贵！红楼，你担待点！”戏院经理趁机拍了马屁，脸上写满明晃晃的讨好笑容。
这是婉柔第一次跟傅红楼见面，也是她一生中注定的劫数。
“你叫红楼？好端端的男孩子，何必取这种脂粉味道浓厚的名字呢？”婉柔将傅红楼仔细打量一遍，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惊艳。
小薇也是暗暗赞叹，这个戏子很显然是非常出挑的，就像是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上等美玉一般，温润馥雅。
他不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雨洗青竹的明丽气质。他一旦开口，便是颠倒众生的风情万种，就如戏台上的美艳花旦，满身都是难以形容的绝代风华！
“回禀太太，红楼是我的艺名。我从小便是孤儿，由班主抚养长大。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从小跟着班主学唱戏，习惯了。”
“那你一定吃过很多苦吧？”婉柔从小薇手中接过绣帕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刚才她听戏的时候有点入迷了。
“不苦，现在世道很乱，能够吃饱饭就很不错了。”傅红楼不卑不亢地回道。
“阿丽，赏钱！”婉柔听了傅红楼的演出，显然对他十分中意。
这时，叶敏看到阿丽从兜里掏出一根金簪子并一袋子大洋，再次露出贪婪的眼神笑道：“阿姨！你真是小题大做！不就是一个唱戏的粉头么？无权无势的，也没点真本事，哪里比得上手握大权的姨父？依我看，你应该多讨好姨父，而不是跟这种低贱的戏子掺合在一起！”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民国旧影之醉红楼（5）
这话说得……小薇无语地撇撇唇，戏子也是人，究竟哪里比她低贱了？
看叶敏见钱眼开的德性，恐怕她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富贵，因为真正富贵的豪门世家面对金钱的时候，态度比较泰然淡定，不像叶敏这样恨不得一口将那些大洋全部吞进去，再也不要吐出来。
“敏敏！你说什么呢！”婉柔难得有点生气，生怕将傅红楼惹恼了：“红楼可是红玫瑰戏院的名角儿，在燕京也算是颇有地位的。你初来乍到，不懂就不要胡说！”
叶敏不服气地反驳道：“不就是唱唱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唱戏的人能有什么高贵的社会地位？阿姨，像大帅那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你真是不识货！”
婉柔哭笑不得，低声劝道：“戏剧是国粹，在咱们燕京很受欢迎的，我也是老牌票友之一，刚来燕京的时候，我也听不懂戏，现在听多了，才能品出味道来……”
听完大太太的解释，叶敏依旧满脸鄙夷，不屑地冷笑道：“阿姨！要我说，唱戏就跟卖身差不多，一样的在台上供人参观。”
小薇仔细盯着傅红楼的表情，果然他神色不动，不以为杵，反而有点老神在在。
小薇忍不住插嘴道：“表小姐，俗话说得好，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唱戏的辛苦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每天都要苦练基本功。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死丫头！你敢顶撞我！”叶敏气得拍案而起，用手指对准小薇骂道：“阿姨！你今天务必给我一个说法！这下贱奴才屡屡冒犯我！我可是大帅府的贵客，也是阿姨唯一的亲人，我母亲死得早，本来想将我托付给阿姨，但是我要留在上海读书，一直没有来燕京……阿姨，我一来，就碰到这种不识好歹的贱奴才！”
一口一个贱奴才，小薇很想大声质问，你究竟有多高贵？
可惜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小薇迫于形势，只能乖乖地闭了嘴。
婉柔一向脾气温和，她看了看故作乖巧的小薇，又看了看骄纵跋扈的叶敏，只得狠狠心笑道：“好啦！小薇，罚你去外面站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小薇得令，知道大太太是趁机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便忙不迭地溜走了。
小鸡肚肠的叶敏差点气得肺炸了，兀自不甘心地骂道：“不识抬举！不长眼的贱奴才！我可是大帅府的表小姐，她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这时傅红楼提出离开，他要抓紧时间回去卸妆换衣服。
唱戏是一件很累的差事，必须保证充足的休息，否则会影响到戏台上的状态。
婉柔恋恋不舍地盯着他：“你等会儿能不能再过来一趟？”
“阿姨！”叶敏眼神阴毒地盯着傅红楼：“有这个闲工夫，你还不如带我回去大帅府跟姨父见个面，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呢？跟这种下九流的戏子有什么好谈的？”
碍于叶敏在场，大太太婉柔只能选择暂时偃旗息鼓。不过她偷偷给戏院经理递去一记眼色，张经理立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张经理亲自带着傅红楼离开，正巧小薇就守在门外。
“你就是太太府上的佣人？跟我走一趟！这是太太的吩咐！”张经理说道。
小薇毫不含糊地点头应道：“行啊！我遵命！”
傅红楼一路保持沉默，瞧得出来，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应付客人。
他走路的时候步履优雅，带着一点古典仕女图中特有的娴静明丽。
看起来就像是一幅昳丽悦目的画卷……
回到后台，两个伙计赶紧围了上来，将帕子用清水沾湿，替傅红楼一点点将妆容擦拭干净，然后替傅红楼换上平时惯穿的青衣袍子。
伙计们对傅红楼的态度十分殷勤，要么就是傅红楼在戏班里地位颇高，要么就是傅红楼很会做人，在戏班里人缘特别好。
小薇正在暗暗评估，张经理突然跑过来低声问道：“太太平素最喜欢什么？”
此时傅红楼换上简单的青色衣袍，看起来愈发清俊风雅，神清骨秀。
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小憩，依旧美得像一幅画。小薇有点不敢惊扰他。
“太太喜欢吃蜜糖酥和南方运过来的柑橘，喜欢穿锦衣坊手工定制的旗袍，好像还喜欢念佛诵经，每逢周末都会在大帅府中做法事，她亲自抄写佛经呢！”小薇按照脑海深处原主的记忆，如数家珍地说道。
“就这些？”张经理狐疑地瞪着小薇：“你可不许隐瞒！”
“哦，也许还有一件事！”
“快说快说！”张经理赶紧催促。
“听戏！她每次跟朋友聚会，都会选在戏院里。尤其是红玫瑰戏院！”
“哟呵！”张经理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你这丫头，倒是挺会拍马屁！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送个什么样的回礼给太太？”
听完戏，如果对戏子满意，双方都要互赠礼物。
之前大太太赏给傅红楼不少大洋和一根精雕细琢的纯金簪子，也算是出手大方，现在轮到傅红楼回礼了。
小薇可不想承担这种回礼的责任，急忙推卸道：“我真心不懂这个！我以前一直在大帅府里伺候，并不是大太太的贴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