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我不会退缩。
闻萤永远记得第一次看到林谨承的时候,心里特别清晰地轰然一响。
把那道声响译为文字,该是一个大写的“完了”。
她笃信这感情是无垢的,不掺任何杂质,值得好好守护。
就如潘蕴慈,并没有因为一段糟糕的经历消沉。
岁月只是增加了年龄的数字,她的心却让她一直少女。
闻萤暗暗拿定了主意,脸上没有显露半分,淡然地说:“谢谢潘小姐的忠告,我知道了。”
“其实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不过如果是你,就多说一句——我的生活曾经被摧毁过,不想再为其他人考虑了,自私一点更容易快乐。”潘蕴慈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如果闻小姐愿意接纳我这样的人,回去联系我。务必提醒一句,我站他的立场。”
门廊的灯光昏暗,衬她唇色热烈似血。
手里捏着包,潘蕴慈优雅地缓步走下台阶,忽然又感叹:“这座岛我很喜欢,当初来这办婚礼也是我的意思。”
闻萤转身看她。
“是不是很意外我不但推荐给素素,还能若无其事地旧地重游?不同的人面对伤害,会有不同的反应,我是会狠狠踩过去的那一种……凡事向前看嘛,何况这里真的很适合办婚礼!”
潘蕴慈张开双臂,环视四周,小姑娘一般兴高采烈。
她眼睛最后落在闻萤身上,歪着脑袋笑:“闻小姐,他有没有说过,你跟我以前的样子有点像,我那时也没怎么化妆。”
*
闻萤住在面海的房间,临睡前郁素跑来和她确认明天的行程,紧张得大喘气。
两人手紧握着又说一番体己话,从肚子里宝宝的名字说到她们读书的时候,天马行空的就图个痛快。
郁素隔了衣服摸肚子,似是想到什么,看闻萤的眼神有些闪躲。
闻萤笑着拿手肘撞她,“有话就快说,我要赶你回去睡觉了,都那么晚。”
“方沐海也当爸爸了,就他们实验室的学妹,不过和我一样,还没生。”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闻萤一愣,掐着手指算了算,“他毕业了吗?”
“读研可以结婚啦!”
“噢,恭喜他。”
郁素把眼一眯,随后笑:“这样最好啦,相忘于江湖!”
闻萤斜着眼睛看去,“说得好像和他有过什么似的。”
“是是,没什么。”郁素笑个不停。她是真为闻萤着想,笑也是贴心贴肺的。
不过夜里闻萤依旧做了噩梦。
醒来时还记得一点。
梦里前半截好端端的,像看电影一样,银幕上放映她的高中时代,顺序着全是林谨承的身影。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喊停,我不会勉强。”
——“偶尔的放纵很必要,你可以试试。”
——“你听我的话,我慢慢都会教给你。”
画面进行到最后,是他跳上床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面孔洁净如瓷,凝视她宛若神祗,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闻萤,你就是我的作品。”
闻萤猛地睁开眼,像憋着一口气从海底直冲水面,急促地呼吸。
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的黄铜壁灯,点亮窗帘上花叶枝蔓的影。
撑着身.体坐起,她看了眼手机,空空如也。
林谨承的电话转天下午才打来,那时闻萤还在拱门拍照,手机在长餐桌上催命一样响个没完没了。
等她接起时,林谨承居然打了十七个。
她回拨:“林……”
“你怎么不早说那个老太婆也去了?!”他勃然大怒。
闻萤看一眼前方和人碰杯的潘蕴慈,心虚地转过身,低声说:“我不知道啊,来了郁素才告诉我。”
“她找了你吗?跟你说什么了?”林谨承深吸一口气,稍微克制住,“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理别信,那女人就是个神棍!”
“你很讨厌她?”
“……谈不上讨厌。”林谨承顿了顿,“但她要是找你,肯定没安好心。”
不会啊,她人还挺诚恳的,向我说明了你们家的事。
虽然希望我帮你,可她说了退缩也没关系。
而我们一张床.上睡那么久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闻萤心里嘀咕着,决定先敷衍过去,对他的话连连称是。
林谨承语气缓和下来,问:“我明天去接你,几点的船?”
*
原本闻萤回程订的仍是快艇,然而潘蕴慈非让她退了,邀请她一起搭乘豪华客轮。
潘蕴慈亲昵地挽着她,说自己一双儿女如今小学都没毕业,还享不到子孙福。
闻萤黯然,这“一双儿女”说的必然是那对龙凤胎了,并没有算上林谨承。
这么一想,眼前舒适的高背扶手椅,摆放三层下午茶的手工雕刻餐桌,还有墙上古老的挂毯画,一切都索然无味。
潘蕴慈毫无察觉地向她推荐:“你尝尝,栗子蛋糕搭热巧克力是这条船上的招牌,保证一流水……”
“潘小姐。”闻萤勉强地笑了笑,“这话可能轮不到我来说,不过,林谨承也是你的儿子。”
“噢……”潘蕴慈脸色稍沉,坐正了身子,小刷子似的睫毛翕动,“是啊,你注意到我没说他,因为我没想过能享他的福。倒是你,很细心呀。”
她笑得别有深意,闻萤受不住那样探究的眼神,害臊得把脸埋进华美的瓷杯。
靠岸的时候,潘蕴慈和闻萤走上甲板。
闻萤远远看到林谨承,安静地站在码头,双手随意地揣入裤袋。
十几度的天里,风声猎猎,他上身就穿一件灰色衬衫,衣袖高高地堆叠。
底下有那么多的人,闻萤一眼就看到他。
那张如英如玉的脸上挂起愠色,像飘来一片积雨云。
林谨承的目光一直落在闻萤身上,明明她身边就站着潘蕴慈,可他一次都没有看去。
一次都没有。
下船的时候,闻萤说了声“谢谢潘小姐,我先走了”飞快开溜。
林谨承冷着脸,一只手拿过她的包,另一只手牵起她。
还没来得及问“要不要看看你妈妈”,闻萤就被他带离码头。
坐上车后她才得知,他脸色那么难看,是因为林肇伦开始行动了。
第34章 栀子
起因是几名股东向林肇伦联合发难, 质疑林肇言的遗书,怎么会一点股份都不留给亲生儿子。
林肇伦摆平他们,事后约见侄子, 向他展示了遗书的复印件。
白纸黑字清楚写着其在鸿海的所有股份由弟弟林肇伦继承, 房产也由他代为拍卖,遗产则成立信托基金管理, 林谨承按月领取生活费。
林肇伦语重心长:“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我还打算等你全面熟悉酒店业务,将大哥原来的股份还给你,帮助你进入董事会,现在看来远远没到时候。”
林谨承从他话里听出威胁的意思, 不动声色地说:“叔叔教训的是,是我不够成熟。”
那几名股东当年曾与林肇言一同在江湖沉浮,决心全力支持老友之子。
这次的发难, 也是他们的主意。
可惜其他人多持观望态度,他们势单力薄,让林肇伦打压。
以此为契机,撤换林谨承的秘书,规定他今后一切工作不再让总经理谢狄过问, 由林肇伦亲自拍板。
眼下林谨承与销售部关系紧密,更进一步渗入公关部, 还勤于拜访股东。
林肇伦这样做无异于缚住他手脚, 监视所有动作。
“他按兵不动,就在等我露出破绽。”林谨承仰靠车后座, 冷笑,“真是斯文人,连台面上的戏都要做得好看。要换了林肇言,早就把我扫地出门。”
与哥哥出身草莽不同,林肇伦一路读到博士,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气质全身恣意悠游。
林谨承阖目反省:“我确实太顺利,才会急于求成,这次是个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