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作者:念将鹿
文案:
清平县主的坟头草已经半人高,他却去连看一眼也不能够,曾经的沧海桑田早已化作一捧土,隔着生死茫茫。
两情相悦又如何,一张明黄圣旨生生的将一对人拆了重组成两对,所有的海誓山盟败给了皇命难违。
他大婚之日,便是她永诀人间之时,她将她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十七岁,将最嫣然爽朗的容颜刻到了他骨子里,磨灭不掉的情感,那就等到他风前残烛的时候,再将这份刻骨铭心一同带进棺里吧。
原以为,他的人生已成了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风浪,不曾想数载过去,他好像又看到了她,他从不迷信,这一刻倒宁愿真有神鬼。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从愈,裴湘 ┃ 配角:霓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初恋魂穿成新过门的弟妹怎么办
立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替弟接亲
从建宁府启航的福船,漂泊在波光粼漓的海面上已经有四五天了,天色并不明朗,像蒙了一层灰,天水一色,茫茫的看不到尽头。沈从愈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就是不说话站在那里,也有读书人的从容和雅兴。譬如当朝阳方从江平线冒出一点,他便负着手站在船头上向远处眺望,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直到天光大亮。
裴湘是某天在太阳快升起来的时候,实在是憋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净手的,当她预备回舱房时,那个萧瑟的身影便猛烈地撞入她眼里来。
天还是一半的蟹壳青,泛着微微的紫,他虽是文人墨客,身量却很高,肩宽背阔,很是伟岸。看不清脸上神情,但总有一种孤独忧郁之感,裴湘不是容易伤感的人,体会不到这是怎样的感受,但她还是盯着那个背影好一会,直到曙光渐亮,金子似的光将他深刻而冷漠的五官勾勒了一遍,她才悄咪咪地返身回舱里的床榻上睡了一个回笼觉。
裴湘她爹是建宁府的按察使裴衢,去年底皇上南巡到了建宁府,就是她爹全程接待的,皇上是个爱做媒的人,恰好那时沈庭蔚沈大将军打了胜战,他金口一开便做主将她指给了汴梁尚未谋面的沈将军,甚至连婚期都定下了。
裴湘回去那个哭啊,建宁府和汴梁隔着十万八千里远,那个将军身手了得,要是看她不爽了暴揍一顿,她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逃回建宁府?再说了,那将军会不会长得凶神恶煞,会不会贪花好色?
可是没法子呀,皇命不可违,大约这就是她的命吧。
婚期渐至,沈将军还未凯旋,只好由他哥代为接亲,出门那日她披着红盖头,透过薄薄的红纱看着他,他撑着红油纸伞,却是一袭白衣,眉目如画,他的声音也很温润,又带着些凉意,像一潭渺渺的湖水,“弟妹,庭蔚未归家,由某先代他接你入汴梁府,以免误了婚期。”
裴湘从此刻便开始觉得那未曾谋面的郎君也不是很可怕了,有这么芝兰玉树的哥哥,弟弟又能差到哪去。
到了渡口,拜别父母,哭得眼泪汪汪,他差人给她递手绢,站在那里看风景,似乎在等她调整好情绪,她拖拖拉拉,他也极有耐心,也不催促,最后还是她爹劝她快点,不要让人等太久,她才擤擤鼻涕,登上福船。
沈从愈是个规矩人,大伯和弟妹得避嫌,他就几乎不出现在她眼前,用膳也不一起,裴湘这方憋在这福船上好几天了没人唠嗑都快闲出蛆了。
她有两个陪嫁丫头,一个叫小今,倒是跟了她好几年了,可惜是个口吃,另一个是她娘身边人,叫月影,临行前才塞给她的,主要用来教她规矩,免得进了宇夏候府给老裴家丢人。
这两个人,一个谈不了三句话,一个三句话谈不了,她好歹耐住了三天寂寞便忍不住了,用早膳的时候她才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问小今沈从愈舱房何在,小今支支吾吾说了,她便风风火火地往她所说的去处而去。
到了他门首,她方顿了顿整理仪容,没等她敲门,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沈从愈正准备出来甲板散心,却见她站在门口搔首弄姿,这么多年,上赶着对他自荐枕席的不是没有,但他自有一套应对的说辞,只是这个人是他弟妹,他心下不免嫌恶,却半分不显。
他怔了一下,诧异道:“弟妹,你有何事啊?”
裴湘不是傻子,知道他误会了,忙退开一步让出一条道,他举步跨过门槛出来,顺便慢条斯理地把房门落了闩。
她眉毛微拧,苍白地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是想说今天的粥太稀了,酸黄瓜有点咸……”
“海上条件有限。”他边说边往外走,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喊了声大伯,他果然驻足停了下来,她甚至都能想象那张温和的脸此刻应该是乌云密布。
“你该回屋里去了,”事实上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还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说道顿了顿,“按察使大人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裴湘很气,谁说女子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不能与男子说上一句话了,这是偏见!她贵为千金,也是难为了她爹给她培养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了,可是也没说非得做个锯嘴的葫芦呀。
“您是男子,就可以到处抛头露面,我是女子,就必须深居简出是吗?您呐,看上去风度翩翩的,没想到跟我那腐朽不堪的爹一样!”她气呼呼地说完,也不看他,便自觉地滚回舱房了。
沈从愈双脚几乎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有位故人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掐指一算,已经七年之久,那位故人如今的坟头草已经有多高了?他不敢去想,那是他心里一块疥疮,反反复复地溃烂、结痂。
阿沁诗,草原上骑马射箭的一把好手,邕亲王的庶次女清平县主,她总是一袭异域风情的红衣,身上挂一堆叮呤咣啷的珠宝首饰,却一点都不俗媚,反而有草原儿女的阔达爽朗。他是汉人,在她之前几乎没见过像她如此的姑娘,她一笑,便已经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六年前,皇上为他俩双双指婚,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一对人,甚至他还对她许诺要上门提亲的,他爹是楚国公,他又是嫡长子,按理也是门当户对,可是敌不过皇上的金口玉言。
好似融入另一个人骨肉要生生的被剥离开来,不撕成血肉模糊誓不罢休。那时他眼前几乎是黑的,看不到未来。他们双双稽首叩谢皇恩,而后退出宫门来,他再也不敢凝望她那双灵动而黠促的眼,余光只见她几乎抿成一线的嘴,她的沉默得让他觉得愧疚,他无能为力。
“阿沁诗……”
他知道她一定比他更难受,他要迎娶公主,而她则配给北漠的大可汗,那是荒芜的一块地,到处都是黄沙,白天热死,晚上冻死,身娇肉贵的县主又如何能屈尊到那个不毛之地安居?
“不要惦记我。”她笑得如三月的花一般烂漫,美妙得恍惚是在梦里。
他却难口都是苦涩,连声音都差点发不出来,“我做不到。”
她尽力笑得冁然,“汉人喜欢三妻四妾,你却太过实心眼,这点很不好,我倒是希望你多多纳妾呢,这样看透了美娇娘才能彻底忘了我不是。不过纳不纳妾的,也要公主同意了才行对吧?”
那样豁达的人,却在他迎娶公主那日便永诀人间,将她的生命永远的终止在十七岁。
海上风暴
建宁府的人出港时崇尚拜妈祖,祈求出海平安,建宁府紧靠着东海,百姓十有八九靠打鱼为生,若是遇上天公作美自然一帆风顺,若不作美便有去无回,裴湘就觉得一定是出门前忘了拜妈祖了,这天气怎么有种末世之感,前头天色就不大明朗了,这会子大白天的与黑夜无异,且看那天边的云也十分诡谲。
沈从愈也从舱房出来了,甫一踏出门槛,左袖便被裴湘拽住了,她满脸惊慌失措,“大伯,你我不会就要葬身于此了吧……”
他略通天象,悄无声息地拂下她的手,走到甲板上与她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抬眼一看,安慰她道:“只是日蚀。”
裴湘这才稍安,却见他又观察了好一会子,方曼声道:“不过重云昏昼,燥而无风,雨候已见,你且回舱待着,无事不要出来。”